第22章 流言
沈贻姝当然也听到了谢承回建康的消息。
不是从传言中所知而是在沈文季口中所知。彼时沈府全家人都在沈庆之院子中。
“谢家这小子怎么回事,听说他回来我本是十分欣喜,可听说他竟然回来第一天就带着一个红颜知己去了青楼,一待就是一天啊。这小子如今品行如此不端,让我怎么放心将阿珠托付给他。”沈文季怒气冲冲的,恨不得马上去打那谢家大郎一顿。
沈明珠一听还挺开心,语气轻快“就是,祖父,不如直接将这婚约解了算了。我可不想嫁给这成天逛青楼的男子。”
沈庆之沉着脸没有答应“放心,祖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祖父这就去会会这谢仲远,问问他是如何教导儿子的。”
沈明珠一听又蔫了,怎么这与谢家的婚约就非成不可吗。
沈贻姝也算是听懂了,原来谢承与沈明珠竟是早就定了娃娃亲。可是她从没听谢承说过这件事。沈贻姝不知怎的,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她凑过去悄悄问沈明珠“阿姊,原来你与谢家郎君订了亲,那你不觉得萧将军与谢大郎君长的十分相像吗?”
沈明珠白了个眼道“我一共见过那谢承两三次面,都是我五六岁的时候,谁能知道他如今长什么鬼样子,再说了,我从来没见过萧景驰摘下面具的样子。”
“欸?你如何知道谢承的长相,你那时候才两三岁。怎能看出他与萧景驰长得像不像。”
“我是听褚游说的,他总是同我说起萧将军之事。”
沈明珠狐疑的看了沈贻姝一眼,也没放在心上,最关键的事是谢承回来了,她马上就要及笄了,那这婚约还不被紧着推上日程。这件事已经烦死沈明珠了。
如今已是十二月了,沈明珠的生辰正在除夕前三天。还有半个月府里已经开始张罗着要大办一场,庆贺沈明珠及笄。
这也是沈夫人的意思,沈明珠离家两年,已经两年没在自己身边过生辰了,正巧又碰上沈明珠及笄,她想着大办一场,弥补前两次的遗憾。
但是沈明珠却一点都不领情,从小到大,她哪次生辰宴是大操大办过的,自从沈贻姝出生后,身子却越发病弱,沈夫人不知道在哪个道士那听信来的,说是府内阴气太重,折损了沈贻姝的命数,不宜在府中操办宴会等奢靡之事,可为沈贻姝祈福积善。
于是这之后沈府再没办过什么宴会,也再没为沈明珠大张旗鼓的办过生辰宴。反而是沈贻姝的生辰次次都比自己生辰的时候办的用心,办的更隆重一些。
阿父说是因为怕沈贻姝过不了那么多次生辰,也出不了门,只能想着法子让她开心一点。可是自己呢,自有了阿妹以后都没办过什么像样的生辰宴。
这次一反常态还不是因为沈贻姝身体好转了,更因为这次及笄宴关系着自己的婚约关系着谢家。
一想到及笄宴的时候,谢承一定会来参加,并且还要开始正式议亲,她就一点也期待不起来了。
沈家喜气洋洋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十几年以来最大的一场宴会。
谢家整个府邸都笼罩在阴沉与黑暗之中。
谢桉自从知道谢承回府之后,并且得知谢承住进了宸光院,他就没有一天是有好心情的。
宸光院是谢府认定了的下任家主在正式继任前所居的院子,平日里谁不可以进,谢承回来得第一天就堂而皇之的住了进去,并且没任何一个人出来说点什么。那就意味着谢府上上下下全都默认了谢承就是下一任的谢家家主。
谢桉气的将桌上的茶壶与茶盏一扫而下,喃喃道“那我算什么,我阿娘用命给我换来的嫡子身份又算什么。”
谢桉想要立马冲进宸光院将谢承一刀杀死。他怎么会不恨呢,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被谢承杀死,那一幕他日日夜夜记着,时时刻刻想着。他不敢忘也不能忘,杀母之仇一定要报。可是若是去了,多年的筹谋就会功亏一篑。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都得不到的东西,谢承一回来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谢桉气的发抖“笑话,真是个笑话。”
宸光院内。
谢承看着院内的一切布局摆设都是那么熟悉,如同他十二岁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若说为何谢承一回来就能住进宸光院,因为这是他从小长大的院子。自他记事起要搬出母亲的院子时,他就是住在这里。
谢承是有着一个美好的童年的,自他出生起,不论是谢仲远还是上任谢家家主谢澹都对他有着极高的期许。而谢承也不负众人所愿,小小年纪便拥有所有世家都钦羡的天赋与才华。无人不认为他是谢家有史以来最出众的一位郎君。
而谢承的父母那时还恩爱无比,谢承的母亲是当下同谢氏一同鼎盛的清江王氏的嫡女王越芝。
年轻的谢仲远容貌俊秀,身形高大,也是当时所有世家豪门争先恐后想要嫁的如意郎君。而王越芝出身世家,是个典型的名门闺秀。长相美丽大方,性格温柔娴静,对于大家主母所该掌握的事也是样样俱到,无不精通。
两人刚成婚前几年一直都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自打谢承出世之后两人更是感情升温如胶似漆。
在王越芝认为他与谢仲远的婚姻虽是两族之间的联姻所致,但她幸运的认为自己找到的是一门好姻缘,嫁的是一名好郎君,正当她沉溺于幸福无法自拔之时。
秦云湘的出现让这美好的幻想倾然破裂。
当谢仲远第一次领着双九年华,美貌无双的秦云湘回府时,谢承才四岁。
那时谢仲远的解释是,这是太子太师秦长卿的小女儿,才情卓绝,有当世卓文君之美称。来谢府只为了向他讨要一幅前朝画家毛公的遗世之作《俯春图》。
王越芝见两人之间距离得当,相处之间也甚有规矩便没有放在心上,于是来过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
当她远远瞧见两人在书房,颇有默契的研墨作画,眉目传情之时,王越芝便知道一切都变了,一切也都晚了。她像是听不到书房内的娇嗔打闹急匆匆的逃了,这声音对于她来说太过刺耳了。
当日王越芝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等不到谢仲远时便下定决心,要与谢仲远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让谢仲远切断与秦云湘的往来。
可是深夜谢仲远归来之时。两人同时来口“我想与你谈谈。”
谢仲远十分疲累的样子说道“我先说吧,阿芝,云湘有孕了。”说完便愧疚的低下了头。
王越芝像是听不懂一样,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望着眼前深爱的男人,喉咙像是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又尝试着张了张嘴,喉间挤出酸涩的发苦的声音“是你的?”
谢仲远还是没敢抬头看王越芝一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王越芝自己都未察觉,眼泪已经流了一脸。身为士家嫡女,她知道这个朝代的男人总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可谢仲远明明答应过她,明明两人浓情蜜意之时,谢仲远还举着手,与她海誓山盟说两人一生一世再无第二人。明明他们都已经有了谢承这么聪明这么乖巧的儿子。明明他们还这么年轻,誓言就碎了。
王越芝心一寸寸的下沉,她终于知道爱情不可靠男人不可靠,是她太天真。泪流到嘴里,是咸的苦的,王越芝不死心的问“在哪里,是在你的那间书房吗?”
谢仲远抬头望向泪流满面的王越芝,眼睛里满是愧疚与心疼。
可在王越芝看来却十分讽刺,你此刻表现的如此爱我,其余的时刻也是如此爱她的吗?
于是她继续开口“是在书房的那张宽阔的书案上,还是在一旁的贵妃榻上?还是都有?”
“阿芝,别说了,我错了,我不该都是我不该。”谢仲远使劲拥住了王越芝。
王越芝缓缓的闭上眼睛,她明白了也清醒了,推开谢仲远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要让她先进府,安心的把孩子生下来。她不愿意做姨娘。”话说出口,谢仲远更加愧疚了。
“是啊,太子太傅的嫡女怎会甘愿做姨娘呢,你是让我为她腾位置?”
“阿芝,你别说气话了,或许,许她平妻之位可好?”谢仲远小心翼翼的问出来。
王越芝简直要笑出声来“平妻?你不要问我同不同意,你去问问我王氏一族有没有过平妻之说?谢仲远,这谢府只能有一个女主人,你大不了一纸休书休了我让她秦云湘去做你的正头夫人。你敢吗?”
清醒过来的王越芝尽管没了爱情她还有家族支撑,谢仲远若是敢一纸休书休了她王越芝,就是将整个谢族与王氏一族的龃龉摆在明面上。王氏一族不会让他谢仲远欺压了去。
谢仲远明知不可能休妻,不能也不愿。他的心里不是没有王越芝,只是多了一个秦云湘。
谢仲远沉沉的叹口气,他知道平妻这件事不能再提了。
王越芝看着谢仲远走出她房间的背影,顿感恶心。
这夜王越芝哭了一夜,这世间真的变化之快,稍不注意,连幸福都握不住会自己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