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雪中送炭

    沈玉华循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陆千聿牵着马大步朝这边走来。

    少年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瞳仁里混沌不清，眼窝处一片乌青色，一张原本英俊的脸庞此刻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再配上那灰败的面色，使他整个人显得异常颓唐。

    这和沈玉华脑海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简直判若两人。

    原本，沈玉华心中还对他存有那么一点点怨气，可在看到他鼻青眼肿的样子时，那股气也莫名消散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沈玉霖竟然把人打成了这副模样。

    “你小子来这里干嘛？难道是专门来看我们沈家的笑话吗？”沈玉诚越众而出，紧紧握着拳头，恶狠狠地盯着陆千聿。

    这几个月以来，他被父亲派去巡视边疆，一直没在陇城。昨天才被锦衣卫押解回府，一来就听说陆千聿做了对不起自己三妹的事情。

    他还没找他算账呢！这家伙竟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沈玉华眼见情况不妙，连忙走上前劝阻道：“大哥，你莫要冲动，容我先和他说几句话。”

    沈玉诚对着陆千聿高高举起拳头，做了一个警告的动作，然后心有不甘地退到了一边。

    沈玉华向芸香使了个眼色，芸香跟在她身旁将近十年之久，和她心意相通，立刻拉扯着几个丫鬟婆子站成一排，组成一堵人墙，挡住了周围人的视线。

    “陆哥哥，你来做什么？”沈玉华看着满脸羞惭、欲言又止的陆千聿，主动询问。这种时候，他理应避嫌，不该来这里的。

    陆千聿揉搓着双手，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

    “我准备了一些干粮和常用药丸……另外，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些衣服你也带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将白马身上驮着的两个沉甸甸的大包裹取下来，分别塞到芸香和小青的怀里，然后又凑近沈玉华的耳畔，压低声音道：“每件衣服里，我都缝了几张银票，若是以后遇到难处，可以拿出来应急。”

    芸香和小青有些纠结，眼前的少年已经和她家小姐解除了婚约。

    此时，她们不知道是否应该收下这份好意，于是纷纷用充满疑惑与询问的眼神望向自家主子。

    沈玉华却半点没有要推辞的意思，只朝她们微微颔首，示意她们收下。

    特殊时期，可不能矫情，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东西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重要作用。

    正当他们交谈之际，锦衣卫指挥使谢逸尘骑着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高大健壮的男人猛地扯住马缰绳，迫使马匹停下，然后挥舞手臂大声喊道：“沈家众人即刻动身，随我前往江州！”

    这时，镇北侯转过身，大步流星走过来，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轻轻拍了拍陆千聿的肩膀，无声地跟他告别。

    而后，转头对沈玉华道：“好了，我们走吧！”

    “陆哥哥，谢谢你！”沈玉华发自肺腑地说，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涌出一股真挚的感激之情。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暂且不论之前发生过何事，单就今日他能够前来，还送来这些东西，已经非常难得了。

    陆千聿看着即将转身离去的少女，终于鼓足勇气，伸手一把扯住她的袖口。

    然后结结巴巴地道：“三妹妹，那天的事情，确实是我对不住你……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与那名女子根本就不认识，他突然就坐到了我的对面，说自己好几天没吃东西，又饿又冷，求我给她些吃的。我见她实在可怜，便让她入座。后来……后来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陆千聿磕磕绊绊地解释着，讲到这里，却是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就连他本人都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如何与那名女子同榻而眠的，记忆如同缺失了一段

    这种事情只看结果，至于过程并不重要。沈玉华默默抽回手，朝着陆千聿轻声说道：“此次一别，此生恐无缘再相见，从此山高路远，万望保重！”

    陇中位于大晋的西北方向，而江州则在大晋的东南地区，两地之间相隔万水千山，路途遥远无比。

    这一路走来，他们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抵达中州。

    谢逸尘望着沈家族人中的老幼妇孺，他们大多身娇体弱，严重拖慢了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

    要是按这种速度，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达江州。

    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兵分两路前行。

    其中大部沈家人由他亲自押送，至于剩下的老弱病残，则由留下的一小部分锦衣卫来负责。

    连续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令身体本就虚弱的沈夫人万分吃不消，竟感染了风寒。

    而葛姨娘等人，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根本无法承受如此艰苦的行程，如今都已被折磨得半死不活。

    相比之下，沈玉华的身体底子虽然也不是很好，但她自幼习武练刀，又一直被各种山珍海味、好汤好药滋补着养大。加之她的心态还算稳定，这一路上，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心焦忧惧、惶恐不安。

    因而，在此次行程中，她的身体还算给力，没有闹罢工。

    镇北侯觉得将沈家一些女眷单独留下实在有些不妥，可如今他们都是罪人之身，根本容不得他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见到父亲一脸为难的模样，沈玉华连忙拍着胸脯向他保证：“爹爹放心吧！女儿一定会保护好她们的！”

    父亲心中的担忧，沈玉华自然能够想到。

    通常来说，罪人家眷在流放途中，极易遭到押解官差的玷污，从而失去清白。

    然而，这次的情况却大为不同。

    首先，此次负责押送的人乃是锦衣卫，并非寻常的差役，他们听命于当今皇上，每一个人都接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纪律十分严明。

    一般情况下，应当不会做出那种事；

    其次，沈家虽然获罪，但其姻亲关系遍布大晋，其中更是不乏一些实力强大的世家大族。

    这种时候，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清楚绝对不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镇北侯看着女儿信誓旦旦的样子，也只能选择相信她。

    这个女儿，瞧着笨笨傻傻的，却在遇到大事时，倒有几分急智，把她留下，他多少能放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