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秦赵谍事
乌支县的长城工事已修了两月有余,渐入寒冬,乌支县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高了一些。陇山顶上落着厚厚的一层雪,像是一个戴着白色斗笠的老人。在牛邯的建议下,乌支倮给苦工们下了工钱,又每人送了羊的四分体(将整只羊分成四份)和过冬的寒衣,应了他们翻过年开春后继续修建长城。
从空仓岭过来了五六个秦军将士,其中一个是到过牧场的什长,他说大将军有要事请乌支倮去一趟空仓岭。乌支倮屈指一算,或许秦军快要到了攻赵的时候了。他边走边盘算看,乌支县能出栏的骡马不超过五百匹,义渠县的更少,不到三百匹,华亭县保守算也就五百匹,这一千五百匹远远不够秦军攻赵的战备。此时大将军找他一个靠着牧马贩马为生的商人,大概率的是为了收购战马的事吧。
大将军白起统管北方黑冰都尉府,在间谍方面陈翊是他得力的助手。陈翊见到乌支倮乐得合不拢嘴,说道:“听说咱们在赵国的黑冰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在咱们的助攻下成功的瓦解了赵魏齐燕四国同盟,而且挑起了燕赵两国的战乱,咱们的死对头李牧被赵王调往燕赵边境了,大将军请你过来的目的,就是让你借着去邯郸探省的机会打探一下赵国的虚实,若真是那样的话,咱们在赵国的西南及南边进攻,燕国在赵国的东北开战,赵国能力再强,定是抵不住两边作战,此时拿下赵国足轻而易举了。”乌支倮道:“待我去赵国一探究竟,回来之后再作谋划。”
出秦关入赵地,故关防守依旧密不透风。乌支倮骑着赤兔马在寒门外等候多时,方见守将开了侧门,放他入了关。他此次没有见到赵毅,更没有见到冯亭。他问守将:“赵将军可在,能否容在下见他一见?”守将白了一眼乌支倮,并不应声,乌支倮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送到守将的手里,说道:“你知道我和赵将军是故交,以前每次来都会在故关的客栈里与他聚上一聚,此次没有见到他,心里甚感遗憾。”守将轻声说道:“赵将军随上将军去了易水河,南线百里石长城目前由冯将军掌管。”说完,守将又交代:“此为我军机密,我念在倮大爷与赵将军交情的份上,这才告知了你这个消息,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这消息是我透露给你的。”乌支倮又摸出一片金叶子给了守将,说道:“这个自然晓得,将军请放心便是。”
奔到邯郸城,乌支倮先去了白记药铺。到了冬天正是晒草药的时候,药铺的门半开着,挂着厚厚的麻布门帘。大堂里早早的生了火,白老伯围着火炉烤着一个面团,白无忌躺在一张卧椅上抱着茶壶歪着头打着瞌睡。乌支倮掀开麻布门帘,走到屋子里,这父子俩像是没有看到人一般。乌支倮咳嗽了两声,白无忌睁开眼,见是乌支倮,他先是坐直身子,后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说道:“是倮兄弟吗?我没有看错吧?”边说着边走到乌支倮,确定是乌支倮,喜出望外,大叫一声,这声音把白老伯吓得差点把一个面团掉到火炉里当炭烧。白无忌说:“我爹啊,自从上月上山挖草药被一只吊睛大老虎吓到了以后啊,耳朵就背了,也不怎么认人了,一天就知道烤面饼烤面团的吃,你不用理他,咱们说什么他几乎听不到,除非在他的耳边上大声叫喊。”乌支倮想在白老伯的耳边问声好,白无忌拉着乌支倮到了院子里,他喊了儿子到柜台上盯一会儿,他来了老朋友去里屋叙叙旧。
关了窗户,屋子里还有些冷意。白无忌问:“倮兄弟是刚从故地来吧?是不是还没有回家里去?”乌支倮说道:“情况紧急,家里顾不去。”白无忌问:“老家想知道什么?”乌支倮说:“易水河。”白无忌点了点头,说道:“上将军已到了易水,前两日燕军过了易水,燕军有齐军的协助,两军同盟之下,赵军定是立于下风。此时明面上看是赵军南北两线作战,但赵军的实力不可小视,自长平之战以后,赵国军民一心,潜在的战力无法评估。”乌支倮问道:“如果此时秦赵交战,咱们取胜的几率有几何?”白无忌摆摆手,说道:“此时不是秦攻赵好时机,虽然李牧、赵毅被调往了易水,可赵国在南线的根基还很稳,一则李牧将军在南线的部署没有做变化,二则冯亭曾为李牧的参将,掌管着赵国的夜衣,他虽在长平之战是个逃跑将军,可他的实力不能小瞧,三则百里石长城防线是赵国对秦的最后一线,若是百里石防线攻破,王城邯郸无异于拱手相送于大秦。你此次前来,定会知道南线空虚,秦军攻赵正中了李牧的圈套。”乌支倮说道:“我过故关时,赵国的守将给我私下透露过上将军及易水,我就想没这么顺利的得知消息,看来这背后定有阴谋啊。”
白无忌把屋子里的炉火捅得旺了些,说道:“赵国在秦的夜衣更不能小瞧了,我怀疑他们的棋下得比我们更深沉,我们现在正是用的是赵国人玩过的,他们在长平之战之后离间了范雎和大将军,只是赵国夜衣有明白的是大将军已从王城到了边关。他们更不会想到,我们用他们的招式正在对付他们。”乌支倮道:“他们既然能使出离间的计谋,当然也会想到防范这个离间计谋的对策,白先生怎么判断李牧到易水是赵国的策略还是真正要与燕国开战?”白无异胸有成竹地道:“这点请老家放心,我们的黑冰已遍及赵国各个角落,包括王宫,也实话给你说吧,郭开丞相是都尉府的。”白无忌拿出一个小丝帛,交到乌支倮的手里,说道:“这是郭丞相让交给大将军的,你亲自交给大将军,等下出了门将这个想办法塞到马绺头里,这样别人就注意不到了。”
炉火正旺,屋子里有了些暖意,乌支倮起身道:“那我先告别了,到了我那宅院里,好去休息两日,把这几个月的疲劳全缓息了去。”白无忌将乌支倮送出药铺,见乌支倮走远了这才安心的进了屋。
冬天的宅院很是萧败,树木的叶子掉光了,伙计们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片落叶没有,光秃秃的树木挺拔的立在院子里。天寒地冻,乌支倮推门而入,一个迎接他的伙计也没有,平时看护大门的伙计窝在门后的偏阁里抱着被子睡着觉。把马牵进马舍里,少年田七跑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爷,你回来了?”乌支倮把马缰递到他的手里,问了声:“家里其他人呢?怎么没有看到其他人?”田七说道:“张老伯和政少爷出去了,赵娘子和她的丫头们在后进屋子里呢,伙计们收拾完院子在屋子里缓着哩,这天太冷了。”田七把马拴到马槽边,问道:“老爷,我去把张老伯和政少爷给你唤回来吧?”乌支倮道:“算了,就他们在外面去忙去吧。”乌支倮问道:“你今天没有去集市?”田七答道:“老爷,我卖的都是地里的时蔬菜果,这天冷了,没有果蔬卖了,我就在家里养养马。”乌支倮道:“我倒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行,你也回屋里缓息着吧,外面冷,别出来了。”田七抱了两抱草料放到马槽上,挖了两碗的豆料撒在草料上,听着赤兔马打着响鼻后咬着豆料嘣嘣的响,田七才慢慢地进了屋子。
乌支倮走到他的屋子里,桌子被擦得一尘不染,茶壶在桌子上闪闪发亮。屋子靠近架子床的不远处立着一个炭炉,炉旁的木箱子里整齐的摆放着些木炭。乌支倮取了火石,在箱子里取了干的毛草,点燃毛草扔进火炉,又把木炭轻轻的放进去。这种木炭没有多少呛人的烟雾,炉子散热好,不时屋子里暖了起来。张连端着一碗热羊汤进来,说道:“大爷回来了,也不早给我们说一声,厨房里有些羊排,给大爷暖暖身子。”乌支倮接过羊汤,喝了一口,身子发起热来,张连把最近家里发生的事给乌支倮挑着重点讲了几件,乌支倮道:“家里有老伯你,我就放心里,大小事宜你看着处理便是,往后这些繁琐的碎事您老就别再给我说了,让它们烦你一个人就行,别来再烦我了。”张连笑着说:“行,大爷,你累了一天了,早点歇息吧,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乌支倮道:“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吃的,随便给我舀上一碗就行。”张连应了一声,笑着出了门。
在宅院里缓息了两日,乌支倮没有见到赵政,赵芙蓉的四个丫头见赵芙蓉又没有跟着乌支倮一起来,四个丫头吃饭时把她们的饭菜端进赵芙蓉的院子里。她们不跟乌支倮一起进餐,赵娘子和她的丫头们一起吃饭,伙计和厨房的伙夫围在一个桌子,只剩下乌支倮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几口饭。他觉得这饭菜一点都不香,没有赵芙蓉做的饭好吃,更别说跟采薇的厨艺比呢。食无味,卧不安。乌支倮问张连:“政儿最近忙啥呢?”张连回道:“政少爷和李斯先生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呢,政少爷整天跟一些学生在一起,这好几天都没有着家了,每次回来除了拿钱就是拿钱,也不知道一个小孩子拿那么多的钱去干什么?”乌支倮道:“政少爷要钱你尽管拿给他就是了,别的你也别问那么多。”张连说:“老小儿自是不敢多问,只是看他这般花大爷的钱财,我心有不安。”乌支倮道:“政少爷以后是做大事的人,这孩子从小懂事,拿就拿了,钱财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死了也带不去。”张连说道:“大爷看得开,老小儿更是无话可说。”
吃完饭,张连进了屋说是白家药铺的掌柜说赵姑娘讨要的新药到了,让乌支倮去白家药铺取一下。乌支倮应了一声,背着手踱着小步慢悠悠地走到了白记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