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决定
“秦小公爷好大的架子啊！”
其他人还未说话，赵炎率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仗着庞大的体型接连撞开李易、绿翘，挤进到秦昭和虞兰珠之间，在看向秦昭的瞬间又冷静了下来，语气轻慢地反问，“让你吃十天的亏又如何？”
他身躯肥硕，背影横着看，甚有压迫感。
可个头矮，比身高腿长的秦昭矮了一大截。
矮个儿与高个儿对峙，气势上本来就有着先天的劣势。
何况赵炎年仅十三岁，跟即将及冠的秦昭相比，更是孩子和成人的差距。
只是赵炎非常人，懒散地略微抬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这股有恃无恐地轻松闲适，瞬间弥补了气势上的不足。
“小王失礼了，还请小公爷见谅。”大概是思及郑国公对燕王府的支持，赵炎又收起了脸上的傲慢，和颜悦色地拱手笑道：“只是表姐与小王自幼一起长大，我们情分非比寻常，她无论做什么决定，小王都会支持到底，看在小王的份儿上，还请小公爷成全。”
对于赵炎的先兵后礼，李易叹为观止，接着警惕地看向了秦昭。
好友性格看似懒散，却是向来吃软不吃硬。
先打一棒，再给个红枣，他可不吃这一套！
李易浑身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箭，就防着秦昭突然暴揍赵炎一顿。
赵炎虽然讨人嫌，可好歹是世子。
揍得太狠了，燕王那里不好交代。
只是秦昭并未像李易所想的那般暴怒。
他捏了捏太阳穴，弯腰看向赵炎，好声好气道：“世子，这是我跟虞姑娘之间的事。”
英气的脸上带着纵容和无奈，就如同面对无理取闹的孩童一般。
赵炎如何看不出被人当成了小孩子。
顿时勃然大怒，捏起拳头揍向了秦昭，却被人捏住了手腕。
赵炎脸色骤变，胸中的怒意被心中的冰冷所取代。
仅凭肌肤的感触，他就已经明白是谁拦住了他。
怀着最后的一点儿期待，赵炎顺着手腕缓缓抬头望去。
正好撞入虞兰珠冷漠的目光之中。
凭借多年相处，赵炎一眼就看明白了她眼中的警告。
不要再无理取闹。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可赵炎的心依旧越发冰冷，不可置信地盯着虞兰珠。
两人虽然从小斗到大，可也不容对方受别人的丁点委屈。
现在她竟然护着一个外人。
赵炎满心委屈，红着眼圈如同一阵强风般冲出了膳房。
李易和绿翘再次被撞得差点浑身散架。
小胖子就会挑软柿子捏，有本事你撞一下虞兰珠！
对于赵炎的离去，虞兰珠连个眼角都没给，淡定地偏头看向秦昭。
“虞姑娘，我是不会终止约定的，不过你的手受着伤，我们的约定可以推迟到两个月以后。”
望着秦昭一反常态的强势神情，虞兰珠忽然笑了起来。
听说了她近来对秦昭纠缠不休的事迹后，舅舅宁绪满脸复杂，对她恳求道：“兰珠，秦昭是个好孩子，当年之事他并不知情，你莫要……”
她知道舅舅话中的未完之意，无非就是不要迁怒于秦昭。
可她给了秦昭机会，他自己不珍惜啊。
虞兰珠轻轻拉起了绿翘的手，眼睛却深深地望着秦昭，一字一字地在绿翘的掌心写下，“既然如此，那就约定继续。”
随着绿翘的复述，旁边的李易不知为何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再看看恍若无所觉的秦昭，他又感到了一阵泄气。
好友虽然素来没脑子，可却对危险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
连他都看出了虞兰珠眼底的恶意，秦昭不可能看不出来。
除非他也像赵炎一样，被强烈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
虞兰珠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马车里的赵炎。
他眼睛通红，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看到了虞兰珠进来，立刻用后脑勺对着她。
虞兰珠面色如常地坐在了赵炎对面。
看到赵炎偷偷望过来的眼神，她的眉头忍不住挑了挑。
幽魂曾说过，赵炎将会是她跟秦昭在一起的阻碍。
当时虞兰珠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幽魂其实就是在暗示，赵炎对她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
这种感情很有可能发展成男女之情的喜欢。
思及此处，虞兰珠忍不住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胖墩，越看越嫌弃。
生得不尽人意就罢了，心思也偏阴险狡诈，眼光倒是一等一地好。
虞兰珠已经完全信了幽魂就是前世的自己。
也深信瘦下来后，自然也是幽魂的模样。
虽然她不喜欢幽魂，可对于她的皮囊喜欢得紧。
“前世赵炎喜欢过你吗？”趁着赵炎偏过头赌气的间隙，虞兰珠双手轻轻地比划着。
此时车厢内一共只有两人，平时白芷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因此幽魂就没有飘到窗外，留在了车厢里面。
看到虞兰珠比划的问题，幽魂神色微妙，带着些拿不准或者无从回答的意味儿。
面色迷惘了几息后，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情蓦然沉重起来，“当年姑母身体本就不好，察觉我跟燕王的丑事之后，导致怒极攻心，在燕王登基的前夕就撒手人寰了。”
幽魂没有直接回答，但是虞兰珠瞬间就明白了。
赵炎跟姑姑的感情极好。
前世姑姑因幽魂跟燕王而死，赵炎就算再喜欢幽魂，也会恨毒了幽魂。
虞兰珠沉默了一会儿，“前世姑姑身体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当年姑母身体本就不好”？
姑姑确实生来体弱，在生了赵炎之后，身体越发孱弱。
可是经过周神医多年调养，现在的体质绝对称得上中上水平。
“我当时杀了虞兰珍之后，顺手也把在场包括周神医在内的参与之人杀了个干净。”幽魂倾城的面容露出一丝沉沉憾意，也不知是觉得当年出手太过狠毒，还是觉得杀了周神医有点可惜。
虞兰珠再次沉默了。
周神医虽然没有医德，可是医术冠绝天下。
没有周神医十年的调理，姑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的可能性极大。
……
“啊——”
宁府后院，虞兰珠练习着发音。
求人不如求己，她并非天生的哑巴，只是长久不说话，导致丧失了语言功能而已。
落水那日她已经突破了心理障碍发出过声音，现在只需要加以训练，假以时日完全可以恢复。
“你是怎么变成哑巴的？”听着宛如魔音灌耳的吊嗓子声，幽魂半捂着脸问道。
她自认比虞兰珠运气差得多，可是也没有被打击到连话也说不出的地步。
虞兰珠闻言，凉薄地扯了扯嘴角。
“兰珠，一切都是祖母做主，你要怪就怪老身。”那年侥幸捡得一条性命后，向来高傲地祖母向她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低声下气地认下了所有的罪行。
祖母出身大族，向来目下无尘，对于出身卑微的母亲宁绾多有嫌弃，觉得她玷污了魏国公府的门楣。
恨屋及乌之下，她也不喜欢宁绾所生的虞兰珠，每次见了虞兰珠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说不上两句话，就像赶苍蝇般把虞兰珠驱离她的视线。
后来突然她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虞兰珠原本还有些受宠若惊，可是当被人用刀划开胸膛，她才明白祖母为何会变了态度。
按照囚牢的传统，当死刑犯即将被送往法场的前夜，狱卒会给他们一顿有酒有肉的饱饭，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她生来锦衣玉食，做不了饿死鬼。
所以祖母突如其来的示好，很明显想平息她在阴间的怨气。
虞兰珠冷笑，就凭假惺惺的几天示好，就想打消她的怨气。
半截身子进土的老太婆，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放屁，是你儿子要杀我！”面对老太婆试图抗下所有罪责的行为，虞兰珠不顾伤口崩裂，径直从床上一跃而起。
老太婆想救孙子不假。
可她一介妇人，根本做不了魏国公府的主儿。
她连周神医都请不动！
只有她的儿子魏国公，才能决定和实施这种丧尽天良的换心之举。
“如果你不能承受真话的后果，最好就先学会闭嘴。”
宁绾就是这样的窝囊，遇到事情就一味隐忍。
更可恨的是，当没有实力的时候，真的只有闭嘴才能苟活。
“原来是这样。”幽魂微微怔了怔，继而自嘲地笑了笑，“当时我就不懂这个道理，不但说出了真相，而且还拿着刀向父亲讨要说法。”
虞兰珠再次沉默了，向来冷硬的心对幽魂生出了些怜悯。
前世的她杀虞兰珍、杀周神医、刺杀父亲，看起来出了口恶气，可也让她不再容于世。
从另一方面来讲，幽魂之所以杀人无顾忌，也是因为残杀兄长本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正是因为明白她已无法立足世间，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举起了屠刀，试图出尽胸中所有的恶气。
幽魂已经恢复为淡然神色，轻描淡写地继续道：“因此在世人眼中，我就是个杀兄弑父的疯子，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
今晚又是个满月之夜，皎洁的月光落在幽魂完美到难以描摹的脸上，衬得她格外的恬淡静美，就好像远离尘世喧嚣的高洁天人。
可虞兰珠知道，幽魂绝非无欲无求之人，反而野心勃勃地追求着权势。
她之前瞧不上幽魂对权势过分的执着。
至少她是做不到为了权势而委身。
现在她已经有了些理解。
手上沾了数条人命的幽魂不知为何没有受到制裁。
但活下来的她已是个大逆不道、人人可以得而诛之的毒辣妖女。
要想不被世道的唾沫淹死，所以她只能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让权势成为她行走于世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