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选择
徐懿惢身体状况稳定后，徐廖傲邀请了晏家。
席间，两家约订好了订婚日期，就在徐懿惢十八岁成人礼当天。
那天，晏昊旻姿态恭敬，言辞有礼，像个成熟的大人。
他一次次敬酒，喝红了脸，眼神都迷离了。
冲着徐懿惢直乐，所有人都知道，他开心坏了。
9月1日，徐懿惢高三开学。
半年前，徐廖傲见她有心学习，给她请了高校的老师帮她辅导功课。
入学后，她功课应对自如，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有人好奇询问她的身体情况，都被她搪塞了过去。
转眼，就到了缓刑结束的日子。
周一，徐廖傲给徐懿惢请了假。
近日，他一直忙于集团研制新药的事，自然没办法陪她一同去销案。
周四，就是徐懿惢的生日宴加订婚宴，相关人员都高度紧张。
由于徐懿惢年纪尚小，晏昊旻要兼顾工作和论文，简直分身乏术，便由司徒凝慧安排宴会的事宜。
反倒是她和晏昊旻这个主角，像个局外人，但其实，她也已经连着好几夜都没有睡好觉了。
今天酒店根据修改意见，重新发来了方案。时间迫在眉睫，司徒凝慧自然没有时间陪同。
徐懿惢出门的时候，都不敢打扰她。
晏昊旻几天前就提出请假，要陪徐懿惢去。
但她考虑到晏昊旻涉及此事，所以没有同意。
何况他本身工作就忙，再加上写论文忙得分身乏术。
徐懿惢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对方语气异常疲惫，把她担心坏了。
她一再叮嘱他注意身体，可他却说得好好工作，才有本事给她创造更好的未来。
未来？
她的未来，只有四年了。
她不敢说，她怕晏昊旻难过。
于是，今天她独自一人带着律师在重重掩护下进入公安机关撤销档案。
离开派出所之后，她直接去医院检查身体。
她检查好身体，从医院离开。
坐在车上的她，却郁郁寡欢。
“你身体恢复得不错，检查结果没有什么问题。”
“莫医生，对于胃癌的医疗手段，有没有新进展？”
“目前还没有。”
“莫医生，我能……怀孕吗？”
“你还这么小，就考虑这个问题了？”
“过两年，我可就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那就等两年后，你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莫医生，我的身体怀孕没有问题吧？你之前说我身体不错的。”
“我是说过你身体不错，但是没有说你适合怀孕！”
“我不能怀孕吗？”
“能，但不建议。”
“我想要一个孩子。”
“徐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怀孕会导致你的抵抗力下降，很容易加重病情。况且，你还要服用药物，这对胎儿是有毒性作用的。我相信，你能明白这个后果。”
“所以……我和孩子只能活一个？”
“很可能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四个字让她喘不过气，心脏猛烈地跳动，让她眼前一暗。
她很明白莫医生的意思，她想要怀孕，就要停止服药，但孩子可能熬不到能出生的月份。
可服药，她也还是会死的。
她活的每一秒，都在倒计时。
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是什么感受，她不知道。
但她在父母和晏昊旻那，深刻地感受到了。
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了，他们——是如何地悲痛。
她想留下什么……
为了自己，为了他们。
她想及至此，不由得轻抚自己的肚子。
隔着衣服，她似乎能摸到胃癌切除手术留下的疤痕。
她每日都会看一看，毕竟，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呢？
特别是她这种从小被熏陶注重美貌的女孩……
黑色的豪车行驶在静寂的街道上，路边的梧桐树金灿灿的，阳光穿过间隙，像金叶一样。
她坐在车上，放下了车窗。
她侧目朝外，嗅了嗅。
干净的味道，没有桂花香。
她内心有些失落，失神了许久。
“小姐，到了。”
她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看了看，发现已经到家了，身侧的车门已经由老刘打开了。
“谢谢刘叔。”
“小姐客气了。”
徐懿惢下了车，望着眼前的家，深深呼出一口气，装上了笑容。
她刚上二楼，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却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了声音。
主卧的房门半开，她放轻脚步走进，一下子就听出了父亲的声音。
从她回来后，她就发现父亲徐廖傲有时候会突然回来，然后又突然离开，而且基本上都是第一时间回房间。
徐懿惢有时候遇到他回来，对方也都是跟她说几句话，然后回到房间。
母亲司徒凝慧在此期间，也都是在房间里。
她总感觉父母之间，对她有所隐瞒。
但她旁敲侧击地问起来时，却都得到了合乎情理的原因。
“晚上有宴会，你爸跟我交代下相关事情。”
“家族有聚会，我跟你妈妈说一说。”
“你不是要办成人礼了吗？你爸爸让我给他列个单子。”
“你妈妈不确定邀请的人员名单，让我帮她看一看。”
……
诸如此类，顺理成章。
“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动静？”
“我以为我还是二十二岁？”
“刘总的夫人比你还大四岁，今天一查怀孕了！”
“你这是怪我吗？你怎么不怪你自己？刘总就比夫人大一岁！两个人今年都没过五十呢！你呢？你都六十三了！”
“六十三怎么了？七十照样生孩子！”
“那就去检查，看谁的问题！”
母亲的话说完，徐懿惢却没有听见父亲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再次传来母亲怒气冲冲的声音：“不敢了？这回要面子了？”
“事情传扬出去，你以为对你就有好处吗？”
徐廖傲压低了声音，语气有隐忍的怒火。
这回换成母亲的噤声。
许久，她才听见母亲带着哭腔说着：“心心绝不能生孩子！她的身体状况，可能面临着二选一的问题！”
下一秒，父亲无可奈何地叹息声响起：“这是心心自己做的决定，你当时不是还同意的吗？”
“我那个时候是昏了头！”
“你以为你现在就清醒吗？如果我的位子不稳，你以为我们能保证心心未来四年可以得到最好的医治吗？”
母亲悲痛地哭了，随后徐懿惢便听见父亲爱抚的声音。
半晌，她渐渐止住了哭声。
“廖傲，心心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真的……”
“你以为我不心疼心心吗？她也是我的女儿！”
“要不……我们再试一试吧？”
“心心应该也快回来了，我下午两点还要开会……”
接下来，徐懿惢就听见脚步声。
她快步打开自己的房门，躲进自己的房间。
她贴着门坐在了地上，双手交叠紧紧捂着自己的双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当然知道父母在争吵什么，也理解他们。
心里好似被刀挖去了一块，好疼。
她洗了个澡，记忆时不时袭击她，让她一次次忍不住失控，又一次次逼迫她坚强。
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发现手机振动。
她拿起手机，是手机上是晏昊旻发来的消息。
“检查结果怎么样？”
她斟酌再三，回道：“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亲亲jpg”
随后晏昊旻又发了一张电脑截图，是同学群的聊天记录。
其他同学得知他要订婚的消息，直呼要来参加。
但是因为考虑到徐懿惢安全和饮食方面的问题，宴会名单定好的，按照请帖进入酒店的。
晏昊旻自然也知道，所以并没有答应。
他跟徐懿惢发消息说：“这帮人肯定不会放过我，要是回学校跟他们碰到，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徐懿惢斟酌了下，回道：“那这两天请他们吃个饭吧？”
那边迅速回了两个字：“行吧……”
几秒后，他又说：“方鉴之也找我了！高中那帮人简直要把我□□炸号了！”
徐懿惢知道方鉴之是晏昊旻高中时期玩得最好的同学，后来选了不同的专业，去了不同的学校。
她看着晏昊旻传来的□□截图，不禁笑出了声。
她笑不迭地输入：“算上今天，还有三个晚上。你今天请一顿，明天请一顿，后天可以好好休息，订婚宴可是要喝更多！”
过了一分钟，她都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
她想了想，晏昊旻忙得时候，也都会跟她打个招呼，这么没声没息地突然消失，还是第一次。
就在她犹豫询问的时候，有人巧了她的房门。
“心心……”
是父亲的声音。
兴许徐廖傲结束后，下楼听说她已经回来了。
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她小幅度地呼吸，平复心情。
“心心……”
门外的徐廖傲威严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催促。
她转身带了点犹豫走到门口，带上了微笑的面具，打开了房门。
“爸爸。”
语气没有以往的娇嗔，但还是恬静的模样。
徐廖傲注视着她，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下来吃饭吧……”
“好的。”
手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拿起来看了看，晏昊旻发来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
她忍俊不禁地笑了。
徐廖傲见她这副神情，问道：“是昊旻？”
徐懿惢抬起头，反应了下，点头回道：“嗯！”
“这两天让他有空来家里吃饭。”
就在这时，手机上的聊天跳出了最新消息。
“我刚点开方鉴之的聊天，被组长看到了……然后全组也都知道了……他们让我请客……很好，方鉴之没饭吃了。我今天先请我们组吃饭，明晚请大学同学。”
徐懿惢笑着对徐廖傲说：“他可能……没什么空。”
父女之间的温情在慢慢回拢。
“这么忙？”
“嗯！”
徐廖傲也笑了笑，说：“下楼吃饭吧！”
“好！”
徐懿惢低头说：“恭喜你，有职业操守的职业人！”
发送后，又迅速输入：“少喝点！过两天就是宴会了！”
她顺手点击晏昊旻的头像，备注成“具有优秀职业操守的职业人”。
她返回聊天页面的时候，对方已经发来回复：“感动jpg那肯定，那可是我的订婚宴！我可不能当宿醉新郎官！”
她笑吟吟地看着晏昊旻的消息，脸颊红晕一片。
“心心……”
徐懿惢迅速抬头，笑意凝结在嘴角。
她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的妇人，恭敬地唤道：“妈妈。”
她后知后觉地换上笑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喉间的酸意。
“下楼吃饭吧！”
“好！”
她赶紧给晏昊旻发了一个“我吃饭了，你也赶紧吃饭吧”，然后就收起了手机。
餐桌上，徐廖傲跟她聊起了今天复诊的情况。
“莫医生说你不适合怀孕。”
显然，他已经知道她和莫医生之间的谈话。
徐懿惢甚至怀疑，因为对方得知此事后，才回来的。
她低着头咀嚼口里的食物：“嗯。”
没有波动，情绪上的，动作上的。
徐廖傲瞄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吃口菜。
相比他的镇定，一旁的司徒凝慧可谓是情绪外放。
她握筷子的手抖了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徐懿惢故作若无其事地夹菜，用余光留意了下父母的状态。
母亲的紧张，让她揪心。
司徒凝慧的父母在徐懿惢出生后没多久，就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只有徐懿惢了。
司徒凝慧和徐廖傲，是相亲结缘的。
徐廖傲自小父母双亡，被大大带大，后来被建立徐氏医药集团的姑奶奶选中。
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忍耐，从那时起，他心里只有事业。
他一直跟在姑奶奶夫妇身边学习，最终在一众堂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被定为接班人。
他坐上董事长位子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了。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同时打消了家族其他人的猜忌。
地位逐渐稳了，他才开始考虑自己的婚事。
当时有很多妻子的人选，司徒凝慧不是家世最好的，也算不得最差。
那个时期时兴见真人，不时兴见照片。
他看到她资料的开始并没有在意她，因为资料上显示，她才二十一岁。
但他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被她吸引了。
老牛嘛，见到鲜嫩欲滴的芳草能不心动吗？
况且，还是一株特别漂亮的嫩草。
交谈过后，他发现对方很聪明，就更心动了。
很快，他就认定了她。
第二年，他们就结婚了。
可以说，司徒凝慧在徐懿惢生病之前，人生还是很顺遂的。
虽然父母走得很突然，但小家庭还是很圆满的。
她没有打理公司的才能，父母走后，自家公司的生意便一落千丈，她也无力挽救，最后不得不售卖出去，给自己留下点积蓄。
幸好，徐廖傲是个很传统的人，他带她依旧很好。
她虽然没有娘家，但还是富家太太，过着衣食无忧的上层生活。
直到唯一的女儿患了癌症……
从那之后，生活就脱离了轨道。
可她，却没有一点办法。
一顿午餐，三个人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