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
“哞——”。
秦牧睫毛轻颤,“哞——”,又一声牛叫,秦牧微微皱起了眉头,在明媚的日光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体还隐隐作痛,但体内的毒已经被压回经脉,伴随着舌尖弥漫的苦味,秦牧感受到流失的生机一丝一丝注入他干涸的经脉,如同春风化雨。
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秦牧目光流转,看到了趴在床边的白云飞。
她睫毛纤长,黑发红唇,头顶竖着几根呆毛,白皙的脸颊蹭了灰,大概是她没好好擦,抹成了一大片,直接坐在脚踏,衣服也不伦不类脏兮兮的。
秦牧挪开视线,看眼下的情况,白云飞估计是为了救他,才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扫了一圈屋内,自然干净,舒适温馨,这里应当是她家了,就这样把他带回来,可能她家里只剩她一人。
秦牧心想,真是个傻子,对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而且还在他旁边睡着了,真不知是对他太信任了,还是就不把他当男人。
秦牧下意识否定了第二种,他觉得一定是自己面善。
如果白云飞听得见秦牧的心声,她一定会在心里默默回答,因为他弱,根本不足为惧。
看了眼呼吸均匀的白云飞,秦牧手臂撑着床,轻轻支起身子打算出去。
他昏迷的时候不知道,但是他都醒了,再装作不知道和女子共处一室,那就太不要脸了。
没想到他才坐起来倚着床架,白云飞便睁开了眼睛。
白云飞迷迷糊糊看见他,墨玉般的眼睛刹那间放出绚烂的光彩,“你醒啦!”
然后秦牧就看到白云飞爬起来,伸着她的黑爪子一抓,给他白衣服上印了一个手印子。
秦牧:“……”真是让人招架不住的热情。
白云飞心里惦记着秦牧,一直睡不踏实,听见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下惊醒,然后发现秦牧竟然已经苏醒了,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去扶他。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秦兄果然是福泽深厚之人,你现在感觉可好啊?”白云飞啧啧称奇,着实没想到刚才还只剩一口气的人,这会儿就苏醒了。
秦牧清楚自己的身体,刚才看着恐怖,其实熬过去就好了,只不过身子会一日比一日差。
之前都是他硬抗,这还是头一回靠药物平息,经脉损伤微不足道,而且还有人守在自己身边,这都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轻松点点头,正待说什么,“哞——”,秦牧又听到了熟悉的牛叫,于是临时改口,随意问道,“你家还养牛了?”
“啊?哦哦,没有,那是我租的——”白云飞话还没说完,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扶秦牧了,“噌”一下站直身体,急急忙忙往外跑,风一样溜了出去。
“秦兄,伙房里还煨着粥,可以吃了,你自己先吃吧,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白云飞的声音渐渐飘散在风中。
秦牧慢悠悠下床走到门口,看着白云飞脏兮兮地牵着那头牛,匆匆忙忙下山,后面还拉着一个破木板,一动就咯吱响,一人一牛清澈的眼神出奇一致。
金灿灿的太阳照耀在秦牧脸上,他眯着眼睛倚在门框上,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回到院里,秦牧丝毫不在乎什么君子远庖厨,也没有皇族的矜骄,他去伙房把煨着粥的灶火弄小了点,免得等白云飞回来粥凉了,自己也没有吃,而是随意撩起衣摆,坐在蔷薇树荫笼罩着的石墩子上,背靠大树,舒展开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舒服地闭上眼睛,思索今日在李府发生的事情。
他的毒发绝不是偶然,一定有个引子。
多半是和那个宋昭昭的病有关,结果误打误撞让他碰上了,既然能引起他毒发,会不会给宋昭昭下毒之人和皇城那边有关呢?真没想到遥远的北原会出现如此奇毒;还有那走失的孩子,寻仙的少爷,一家三口接连出事,秦牧可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秦牧脑海里飞快闪过今日李府中出现的每一个面容,最后渐渐浮现出宋昭昭的脸,什么样的毒会让一个人呈现这么诡异的状态呢?
秦牧感觉这些所有的事情像是一团乱麻,只要找到线头,所有疑云自会散开。
而那边下山送牛的白云飞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下山后,总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教她心里直发毛。
她先去集市买了三个鸡蛋萝卜饼,等她还牛的时候,伸手递牵牛绳,突然发现自己袖口还绑着的,上面一团污糟,可疑地扎着几根杂草。
白云飞这下想起了自己中午是怎样的忙碌,她顿时跟被雷劈了一样,焦得外酥里嫩。
什么也不想多说了,白云飞送了牛都不敢看人,一股脑儿往山上冲,她都不敢想象她现在的样子。
比平时快了一炷香也不止,白云飞“嘭”一脚踹开家门,冲进了自己的屋子,快得只留下一串残影。
秦牧正极为专注想得出神,就听见“嘭”一声,他陡然睁开眼睛,熠熠生辉,意气恣雎,然后只见一个白影飞速闪到了东厢房。
秦牧顿住了,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白云飞冲进自己的屋子快速闭上房门,她跑到铜镜面前,看着镜中人的模样:鸡窝头、乞丐装,还有脸上不知何时噌了一大坨灰,像长了一块瘤子。她只觉一股汹涌的尴尬从脚趾一下冲到了天灵盖,都快把天灵盖冲飞了。
白云飞呆站在铜镜前,一动不动,眼睛里没了光。
“白云飞,你怎么了?”秦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前关心一下。他走到东厢房门前叩了叩门,出声询问。
听着屋外传来的清冽声音,还带着疑惑与关怀,白云飞不知是羞涩还是恼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破罐子破摔,她踏着重重的脚步,怒气冲冲走到门口,一下子用力甩开门,就看到屋外的秦牧逆着光,手虚握成拳还举着,大概是要敲门。
他身量很高,比自己高半个头,她还得抬头瞪他。
白云飞心里不爽,一个跨步走出门。
秦牧见这架势赶紧后退一步,走下了台阶,给白云飞腾位置,心里不明所以。
白云飞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戳着自己的脑门,眼里冒火,“秦牧,你看见我这个样子,我出门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她语调上扬,俨然十分在意。
白云飞表面气势十足,其实吼完那股别扭劲儿就散了七七八八。
她不说秦牧也没注意,看她刚从山沟里爬起来一样,指着脑门质问自己这个样子,莫名可爱,想笑又不敢笑,他勉强忍住笑意,让自己表现的严肃一点,然后开口奉承道:“你这般天生丽质之人,灰蹭你脸上都跟着沾光。”
这话着实精准拿捏了白云飞的心理,她就是觉得自己天生丽质,而且她质问出口就后悔了,她只是很尴尬,并没有生气,吼一个病患干嘛。
这股劲儿散了,白云飞整个人都蔫了,她又累又饿,两手垂在身侧,干巴巴地站着,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秦牧看出了白云飞心情不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很自然地开口询问:“你要用膳吗?”
白云飞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没再说话,她转身进屋拿在山下买的饼,出来后正准备去伙房盛粥,就看到秦牧在伙房,已经盛好了两碗,正在往出端。
白云飞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伸手帮忙,“多谢秦兄,我来就好。”
秦牧见状躲开她的手,随口说道,“走吧,饿死我了。”
两人坐在蔷薇树下,白云飞把山下买来的鸡蛋萝卜饼给秦牧递过去两个,她一路揣怀里跑回来,还热乎着。
白云飞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她吃相很好,一口粥一口饼,安静又专注,解决了这一餐,白云飞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满足地擦了擦嘴,终于恢复了些活力,抬眸却发现秦牧已经吃完了,微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白云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秦兄,你今天上午为何突然毒发?”她没有问秦牧为什么会中毒,他想说自然会说,白云飞还是比较关心李府的情况。
显然秦牧也没打算说自己身上毒的由来,他想了想,“你给我诊脉应当了然,我不可能会突然毒发,所以李府当中一定有某种毒引,我觉得和昭什么来着——”
白云飞在一旁默默补充,“宋昭昭。”
秦牧点点头,“对,和宋昭昭的病脱不了干系。”
白云飞也这样觉得,她想起那会儿在宋昭昭房间里,秦牧断言如果是中毒,她的脉象里应该查不出端倪,这个她想不通,便又问秦牧如何得知。
秦牧抱着双臂看了一眼白云飞,突然笑道:“不告诉你。”
白云飞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笑容愈发诚恳,“秦兄不会是随口胡诌吧。”
秦牧哼了一声,语锋一转,“要不咱两合作吧,事成之后一百两归你,”秦牧怕此事牵扯到皇城,他也需要有个人来给他打掩护,“但你这段时间要包我吃住……起码一个月吧!”
白云飞听道一百两归她,眼睛都亮了一下,听到后面半句,她很是诧异,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奇怪,毕竟怎么听都是她占了大便宜。
白云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秦牧很吃亏啊,她警惕地瞅着秦牧,“那你原本住哪儿啊,你的家人呢?”
秦牧闻言白了一眼她,“真会戳人伤疤。我住客栈,没家人。”
这飞扬跋扈的样子着实不像被戳中了伤疤,却让白云飞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她也没有家人,不过比秦牧强点,她还有家。
白云飞顿时间接受了,秦牧看着拽上天,其实是个小可怜。
不过银子该要还得要,白云飞假装难为情了一下,然后勉为其难接受了他的提议。
一旁的秦牧听见她说同意了,毫不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白云飞小脸一红,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