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江城（四）
“坐。”姜鱼对来人毫不意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黑衣人坐下。
“刚从纪明海那儿过来？”姜鱼自顾自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像是早就知道黑衣人是谁。
见姜鱼如此作态，黑衣人也不扭捏，坐下后扯过蒙脸的黑巾，却并未动姜鱼递过来的茶水。
“放心，这处有人守着，不会暴露你的身份。”姜鱼贴心地保证道，成昭却并不领情，开口便是嘲道：“圣女大人自然威风凛凛，为你做事的人数不胜数，又何必来为难我？”
本是自己隐瞒在先，姜鱼并不在意成昭的态度，好声好气道：“那你今晚过来所为何事？”
成昭稍微缩回腿，挺直了脊梁，直视着姜鱼道：“纪明海现在手里的那只雪莲蚕，是前几日我给你那只？”
“是。”见成昭认了真，姜鱼也放下手中的杯子，认真地看着对方。
“你都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两人都心知肚明指的什么，姜鱼心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圣女大人此举为何？”成昭微微皱眉，他本无意牵扯进这些麻烦事，却不知自己早已身在局中。
“成昭，你觉得纪明海如何？”姜鱼用手指摩挲着茶杯，视线落在成昭脸上。
“他如何，又干我何事？”成昭嗤道，分不清是讽刺更多，还是自嘲更多。
“难道你就不想取而代之吗？”姜鱼看出来成昭是个直接的人，也不拐弯抹角，先是把目标摆在台面上，满意地看到成昭眼里起了波澜，才徐徐道：“来之前我查过，纪明海所炼的蛊，十有八九出之你手，苦劳是你的，好处却被他一人独占，你甘心吗？”
成昭冷嘲一声，道：“不甘心又如何？纪明海一句话，就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纪明海无才，早就练不出乙等以上的蛊，这是其一，”姜鱼没接成昭的话，继续道：“其二，他欺上瞒下，一边将好东西存在自己手中，一边克扣你们的钱粮，这是无德。”
“其三，他借着同严鸿信的关系胡作非为，不但不为教里举荐有才干的人，还刻意打压，甚至动用威胁、武力等手段，这是无能。”
“如此无才无德无能之辈，又如何能胜任我七情教的分舵主一职？”
姜鱼说到第三点时，成昭眼神微动，若不是娘亲的病需要一味纪明海手里才有的药材，他也不至于多年受制于人。
“你对我说这些作甚？我不过区区入门弟子，你们的争斗与我何干？”成昭虽然心底隐约有个猜测，却没因此头脑发昏。
诚然纪明海不是什么好人，但圣女想除去他当真是因为他无才无德无能？归根结底，还不过是因为所处阵营不同，想排除异己罢了。
姜鱼似是看透了成昭的想法，面带无奈道：“我们认识不久，你不信任我也正常。你只需知道，我的目标只有一个，让七情教更加强盛。”
说这话的时候姜鱼目光炯炯，毫不掩饰地显露出雄心壮志，成昭似乎有些触动，沉默了片刻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曾经他也有过想做的事，只是被年岁蹉跎，已经多年未曾忆起。
“坐上分舵主之位。”姜鱼的话掷地有声，像是在成昭的心里投了颗石子，激起千层浪。
“为什么是我？”成昭看起来还算冷静，实则微沉的声线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的才能和品性均可，为什么不能是你？”姜鱼笑了笑，并未说过多的话，转而不徐不疾道：“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机会，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还得靠你自己。”
言下之意是不会提供更多的助力，成昭听此却更安心了。若是姜鱼许诺太多，他反而会犹豫不决，甚至婉言相拒。
他的父亲是个镖头，从小他也见过不少江湖人，有的人慷慨仗义，舍己为人，有的人唯利是图，无所不用其极。但姜鱼好像跟他见过的人都有些不同，她有私心却不加遮掩，有所求却并不多言。
她只是坐在那里，告诉他，想要的自己去拿。
好像她不是要找为自己卖命的下属，也不是想要扶植自己的势力，而是在向他发出邀请。
邀请与她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让七情教更为强盛，所以为什么不能是他？
“此事容我再想想。”成昭用为数不多的理智压下激荡的情感，像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房间。
待他走后，陈硕无声地落在姜鱼身边，不解道：“圣女既然看上了他，为何不抛出更多的利益收买人心？”
姜鱼捏了捏眉心，面带倦色，习惯了早睡早起后就不太能适应熬夜。听到陈硕的提问，打了个呵欠慢吞吞道：“能被利益收买的人也能因为利益背叛，况且成昭是个聪明人，说得太多反而会让他起疑，倒不如这样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主观能动性？陈硕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本想再问，见姜鱼已经向床边走去，只好咽回肚子里，打算私下问问其他人懂不懂。
翌日，姜鱼起了个大早，迫不及待地吩咐下去，让没任务的人都来观摩纪明海炼蛊。
因此等纪明海醒来，屋外已经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纪舵主，早上好，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姜鱼十分没眼力见地看不到纪明海垮下的脸，殷切地迎了上去。
还没等纪明海暗讽两句，姜鱼又转头对着弟子们道：“还不快向舵主问好。”
“舵主早！舵主辛苦了！”
整齐划一的洪亮声音，让纪明海不得不咽下到嘴边的话，僵笑着回应了两句，却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叫得最大声的几个人，等姜鱼走后少不了多给他们安排几个任务。
雪莲蚕只是补足，炼制手法不算难，纪明海昨日让成昭给自己讲过一遍，动起手来还算从容自如。
等整只蛊虫完成，雪莲蚕背后的花纹重新清晰起来，纪明海松了一大口气，心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
“纪舵主的手法老练，真是让我等佩服。”姜鱼真情实意地赞道。
“哪里哪里，在圣女面前还是露拙了。”纪明海看向姜鱼，对方意料之外地没有多生事端，看起来顺眼不少。
“不过。”姜鱼话锋一转，纪明海心里突然咯噔一声，那种隐约不安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纪舵主。”
“其一，刚刚扎针之前，舵主为何不先把虫弄晕？要知道虫在挣扎过程中，会流失不少药性，舵主的做法有何深意？”
“其二，我观舵主刚使用的乳香是无法被蚕体克化的，为何会使用这味药材？”
“其三，炼制过程中前几种被吞食的虫我大概能探知一二，只是这最后一种，还请纪舵主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