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千机
顾衍衡堂而皇之地在药王谷住下，他每日同金剑、银剑一起在药王谷的学堂内学习医术，同在一个学堂的还有几个百草村的孩子。
学堂上四日课，休两日，由青黛和侧柏轮流教学。
顾衍衡身份贵气，穿着不凡，百草村的几个孩子都被家人耳提面命过，不可得罪贵人，小心脑袋不保，因此几个孩子没人敢找顾衍衡说话，顾衍衡倒是乐得清净。
金剑和银剑就很受孩子欢迎了，银剑总是笑呵呵，话又多，人又好，小孩子们都喜欢黏着他一起玩。金剑原本以为自己天天板着脸，会将小孩子们吓跑，怎料小孩子们觉得他好厉害，好成熟，好稳重，侧柏老师上课讲的他都能记得，因此特别崇拜他，虽然他时时刻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是小孩子们还是喜欢找他说话，自然说话的内容不同于和银剑探讨怎么玩，而是询问侧柏课堂讲的内容。
金剑心中不胜其烦，但面上还是耐心地解释给孩子们听，却不想因此孩子们对他更是崇拜，更喜欢围着他了。
顾衍衡日日都在谷里闲逛，侧柏还是一如既往陪着他，说是山谷中毒草甚多，怕他无意识之下不小心中毒了，有他在，顾衍衡便能安全。
幸好顾衍衡并不知道他入谷时候所服用的解毒丸可以解谷内几乎所有的毒，而现下更没人会同他说起，也更没人会想告诉他。
云芷终日将自己关在屋中练习缝合术，她脑子太乱，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尤其是对着陵游，只要一想起他，她的心跳仿佛生了重病，完全不受控制，胡乱跳动，搅得她难受不已。一想到他与自己自小就有婚约，他将来要成为她的夫婿，她的脸就像被火烧了一样，一路蔓延至耳根，根本没办法想该如何是好。
没办法，云芷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最能控制她注意力的便是缝合术了，她日日用鸡蛋练习，她轻轻敲碎鸡蛋的壳，再小心得将鸡蛋膜缝合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地练着，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黄婆婆知道陵游回来，心疼云芷，也不舍得说云芷什么，她看着云芷日日送回来的一整篮的鸡蛋，只能日日想办法把云芷缝合好的鸡蛋翻着花样做成各种各样好吃的膳食，才不至于浪费了鸡蛋。
吃了好几日的鸡蛋，大家看黄婆婆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黄婆婆只能无奈耸肩，总不能叫她把鸡蛋丢了吧？于是众人又齐齐瞪向无知无觉的云芷。
陵游很了解云芷，他日日在屋中用餐，轻易也不出门；顾衍衡因为不习惯与大家一起用餐，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吃；就这样三人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愣是都不碰面。
作为当事人的云芷，陵游，顾衍衡三人都很淡定，三人也是相安无事，只是谷中的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备受折磨。
顾衍衡在谷中又住了四五日，有一位百草村的村民将他领了进来，听剑在顾衍衡耳边不知道低语了什么，顾衍衡便从青黛的课堂离开。众人一脸不解，没多久顾衍衡便同段紫葳告辞，“京中有事，本王先告辞，多谢段师傅与众位在这些日子里对本王的照料。”
段紫葳心里开心地很，面上维持平静，“愿王爷此去一路平安顺遂。”
“多谢。”顾衍衡点头，又转向西方，“本王想见见云芷。”
顾衍衡没有看段紫葳，他也没有询问是否能见云芷，云芷是否愿意见他，他只是在传达他的命令。
段紫葳明白，她轻轻颔首，吩咐了身边的柿霜去将云芷喊来。
顾衍衡几日不见云芷，再见她，发现她的脸圆了一点，面上的气色也红润了许多。
再见顾衍衡，云芷心里百感交集，她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睿亲王。”
明明不久前她还亲昵地唤他“衍衡哥哥”，原来他觉得云芷挺闹人的，不守规矩，还挺招人烦的，可如今她规规矩矩行礼，他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本王已经不是你的衍衡哥哥了吗？”顾衍衡一脸受伤地问。
云芷不敢抬头，只能沉默。
“本王今日便启程回京。”顾衍衡压下心中的不悦，靠近云芷，语气温柔地问她，“云芷，你决定嫁给你师兄了是吗？”
其实云芷并没有决定，因为她现在还乱得很，记忆一日没寻回，她一日也做不了决定。可这话她说不了，也不知该如何说，云芷只能垂眸沉默。
顾衍衡见云芷沉默，便下意识认定她是默认了。
顾衍衡装作心伤的样子，他深深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他为难地道，“既如此，那我们的婚事便就此作罢吧，”顾衍衡像是扛着巨大压力的样子，他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只是我们的婚事毕竟在父皇面前过了明路，你也知道，我们虽然正式的赐婚圣旨还未颁下，但京中人人皆知你是我的未婚妻，父皇那边定然是要好好请罪一番的。如果只是我受罚，这事就算是好办。本王只担心，如果父皇震怒，不知该如何将你们药王谷摘干净。”
云芷听到顾衍衡这么说，紧张地抬头去看他，她拽住顾衍衡的衣袖，焦急地开口，“衍衡哥哥，是我的错，是我的责任，这是我一个人闯出来的祸，与你，与药王谷的大家都没有关系，若是陛下要降罪，我愿意一力承当！”
“傻丫头，本王是男子，岂能让你一个弱女子出来扛事。”顾衍衡一脸苦笑，他看向云芷的双眸，“此事是本王的错，本王求娶你之前应当先派人来向师傅求一个肯定，而不是自作主张在父皇面前求恩典，况且你和陵游的婚约，你原本并不知情……”顾衍衡可不信云芷原先并不知情，毕竟最早的时候，她可是说她姓盛，那时候她已经以陵游的真实姓氏来冠她的名，若说她不知，他是万万不肯信的。偏云芷的失忆是他一手操纵的，如今人人都知道她失忆，他也无法与她对峙，若是将她的记忆唤醒，那他的死期也到了。毕竟当日是云芷撞破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才痛下杀手的，只是她命硬，既然她死不 了，那就按原计划进行。只是想不到，如今这计划还是不成。
“可，这件事，毕竟与我也有关系……”云芷摇头，“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的！我同你一起进京，我亲自去陛下面前告罪！”云芷说得坚定，她也决定这样做。
顾衍衡可没想让她去京城，只要太后在一日，云芷根本就不可能出事。若是他让云芷去了京城，皇祖母也只会怪他，好不容易在皇祖母面前得了一点脸，怎能让云芷再次破坏掉。
云芷身上的蛊毒是南疆国最机密的一种：千机。千机只有历代南疆圣女才可以养成的，且一位圣女只能养成一盅。养成千机的虫子名唤璇玑虫，而要练成千机则需要寻一只只怀一只子虫的璇玑母虫才可以。本身璇玑虫就很难寻得，又极难养活，最重要的是璇玑虫一胎双生，极少有单胎，这便又更加难寻，往往几年才能寻得一只，而将璇玑虫养成蛊毒需要圣女的血日夜滋养，子虫养在圣女的心头，母虫养在藏有各种毒虫的瓷瓶里，就这样养上千日，母虫与子虫都要活着，才能成千机。若有一虫亡，则养蛊失败。正是靠着圣女的血千日不断，日夜滋养出来的蛊虫，才能对圣女言听计从，受她控制，才能让子虫按她所想行事。
千机的母虫在顾衍衡身上，子虫在云芷身上。
顾衍衡若死了，母虫会死，而子虫感受到母虫已死，也会带着云芷一起死去；若是子虫死了，云芷会死，而在顾衍衡身上的母虫则会离开顾衍衡，顾衍衡并不会有事，但是母虫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死去。
最重要的一点，离婆婆曾说过，云芷同他不可长时间距离太远，若是十天半个月倒是不妨事，若是超过一个月，那子虫则会认为母虫已死，那云芷则小命难保。
原先他想着云芷还有用，所以才在她感觉到不对之前急急赶来药王谷，如今云芷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药王谷已经欠了他的人情，也许诺让他在药王谷学医，云芷的存在，反而是个小障碍。倒不如就让她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放心吧，本王定能解决，若是解决不了，届时，本王再派人来接你。”顾衍衡又温柔地笑，“你看看你，回了药王谷才多久，你的脸就红润起来，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而且，若是你同本王一起回京城，本王怕舍不得再放你回药王谷，所以，你就在这里就好，你好好地，在药王谷里。”
“可是……”云芷其实也不想去京城的，但这事她也有份。
“听我的，你就好好的在药王谷里养着。”顾衍衡轻轻地拍了拍云芷的肩头。
“可……”
顾衍衡状似玩笑地说，“若是你觉得过意不去，不妨给本王写封保证，就当你欠了本王一次人情，将来若本王需要你的帮忙，你可不能拒绝。”
“好！”云芷点头，立刻就寻了笔来写，“只是她的字写得太丑了，顾衍衡看不下去，他接过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书写起来，“本人许诺，将来若顾衍衡有需要，定义不容辞。”
“如何？”顾衍衡笑着问。
“可以。”云芷点头，接过笔，签上“云芷”二字，只是出人意料，云芷写得“云芷”二字竟然异常端正，甚至可以说字很娟秀。
云芷也很震惊，原来除了“陵游”，她还能将“云芷”写得这样漂亮，不知道“云芷”二字，是不是也是陵游师兄教她的。
顾衍衡并不在意，他将信收起来，只随口夸了一句，“你将名字写得不错。”
“本王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顾衍衡轻拍云芷肩膀，便大步离开。
云芷看着顾衍衡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人有点晕，头也懵懵的，让她有点站不稳，她赶紧扶着桌面站定。
顾衍衡走至药王谷谷口，小蜜饯站在长安楼的屋顶发出悲泣的叫声，“嘶——”
顾衍衡回头看了一眼屋顶的小蜜饯，那只白狐正紧紧地盯着他，远远望着，似乎双眼泛着银光。顾衍衡不喜欢这畜牲，还有那只蠢猫，这两只畜牲对他总有莫名的敌意，尤其那只蠢猫还抓伤了他。
顾衍衡翻身上门，头也不回地快速离谷。
小蜜饯的叫声将大家都吸引出来，这是它来药王谷这么多年第一次这样嘶鸣，长安楼的楼下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段紫葳、黄婆婆、云芷、青黛、侧柏、柿霜、金剑、银剑、陵游。小蜜饯在看到陵游后，才冲屋顶 一点一点往下跳，最后跳进了陵游的怀里。
陵游面色沉静，他轻轻抚摸小蜜饯的毛发，小蜜饯却没有安定下来，反而低吼着跳下陵游的膝盖，然后绕着云芷转了几圈，在离云芷三尺远的距离，又开始长长地嘶鸣。
“小蜜饯从未如此躁动不安。”段紫葳也有点担心。
“似乎，小蜜饯好像是冲着云芷师姐叫的？”侧柏站在侧面，从他的角度看，小蜜饯是对着云芷嘶鸣的。
云芷回药王谷也差不多一个月了，结果小蜜饯和糖丸对她的态度依然很奇怪，众人不得不正视了，是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
陵游和段紫葳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他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云芷身上的蛊虫与顾衍衡的确有关系。怕是顾衍衡此次离开，云芷的蛊虫对她不利，所以小蜜饯才会如此躁动。
“糖丸去哪里了？”青黛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糖丸，糖丸和小蜜饯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两小团总是在一块，今日糖丸怎么不在。
众人一看，的确，糖丸怎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