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牙儿……
顾衍衡听着段紫葳说的话,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父皇怪罪的可能性很小,就冲云芷治好了皇祖母的头疾这份情,云芷有婚约这件事最多训斥几句,便会过去。更何况云芷身后还有皇祖母这个大靠山,她绝对不会有事。
“民妇相信,王爷对云芷如此用心,又是真心心悦云芷,定然也不会舍得怪罪云芷的。”段紫葳将话讲得圆满,顾衍衡就是想发作,一时之间也挑不到理。
顾衍衡顺着台阶下,“本王的确舍不得怪罪云芷,只是此事对本王的影响很大,若是段大夫无法让本王见到云芷这婚约上的未婚夫婿,恕小王无法放弃。毕竟云芷也是应承了愿意嫁予我,这件事京中人人皆知。”
“这是另一份婚书。”陵游从袖中将写有“盛”字的红色信封取出,递给顾衍衡。
“什么情况!另一封怎么在师兄你那里?”云芷吓傻了,难道陵游师兄已经同那个盛余涯见过了?他们认识?所以陵游师兄这次回谷,是替那个什么盛余涯来的?那他们的关系得多好啊!完蛋了!一定是他们俩都发现了云芷两边都有纠缠,所以……云芷嘴角抽搐,她第一次这么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下辈子再见吧!
侧柏和柿霜都震惊地看向陵游手中的婚书,心中不解,大师兄怎么会有另一封婚书?
青黛一言不发地站着,她想,或许,大师兄就是盛余涯呢?
顾衍衡伸手接过陵游递来的红色信封,将婚书取出,读了一遍,“盛段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奉父母之命,经媒妁之言,结秦晋之好。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朋鸳谱,如今喜书金帖,嘉礼既成。恭请天地共鉴,亲朋为证。山盟永在,海誓长存。此证:盛余涯,段云芷。丁卯年二月廿三。”果然婚书的内容和笔迹是一模一样的。
顾衍衡读完婚书,盯着陵游不能行动的双腿,眼神不自觉就染上了嘲讽。一个废物,居然和他抢女人。
陵游自然能感受得到顾衍衡眼中的不屑,但他并不在意,陵游淡淡地开口,“草民盛余涯,见过睿亲王。”
“谁?!”云芷整个人吓到。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陵游师兄变成了盛余涯?不是段陵游吗?不是两个人吗?她不是脚踏多条船吗?怎么两个人变成一个人了?这是什么情况!谁能来解释解释啊!
云芷求救地看向师傅,可段紫葳没有看她。她又不敢去看陵游,只得用求解惑的眼神一一扫过青黛、侧柏、柿霜,可他们三个也是一脸震惊,摆明了他们也不知情。
云芷真的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她现在只想捶胸长啸,但她不能。
“你不是段陵游吗?”顾衍衡将婚书随意丢在桌上,他面色平静,语气也温和,但是在场的人听着,都能感觉到他的嘲弄。
“草民原名盛余涯,家中长辈因瘟疫过世,独留我残存于世。师傅念我可怜,心善将我收留,怕我沉溺过往,便为我赐名段陵游。”陵游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那你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就是盛余涯?”顾衍衡好整以暇地看着段陵游。
“有!”段陵游点头,他从腰间取下玉佩,转头对金剑说,“把蜡烛点上。”
“是,公子。”金剑将蜡烛点上,递给陵游。
陵游一手拿着玉佩,一手举着蜡烛,将玉佩的影子投射到墙面上,陵游调整着角度,最后墙上玉佩的影子中间竟倒影出“盛余涯”三个字。
陵游将蜡烛放到桌上,将玉佩双手递给顾衍衡,才淡淡开口,“王爷定是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也必然知道经过年岁的玉佩,摸起来的触感是如何的。这玉佩草民自出生打磨,从小佩戴,王爷可细细查看,这玉佩是否是二十多年前的旧物了。”
顾衍衡将玉佩接过,其实他知道段紫葳没有撒谎,段陵游也没有,他也无所谓云芷是否嫁给他。只是现在的情况将他的计划打乱了,他必须得想办法重新让一切按照他设定好的发展走。
“玉佩的确有些年头,本王姑且相信你就是盛余涯,可”顾衍衡故意扫了几眼坐在轮椅上的陵游的双腿,意有所指地说,“你能给云芷幸福吗?”
众人齐齐沉默。
陵游面色平静,似乎顾衍衡只是同他问好一般。
段紫葳不喜顾衍衡这样侮辱陵游,她出声制止,“陵游品行端正,待人宽和,对云芷甚好,民妇相信陵游可以给云芷幸福。”段紫葳见顾衍衡面色并无不满,便继续道,“况且为人处事,信守承诺是本分。既然订下约定,无论如何是要遵守的。何况这是云芷和陵游过世的父母定下的约定,如今遵守,即是守诺,也是孝道。我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定然会开心的。”
顾衍衡轻扬嘴角,对着段紫葳饶有趣味地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嘴,“既是云芷已故的母亲定下的约定,本王没有不成全的。”
段紫葳眼眸一暗,她知道,顾衍衡这是在点她,告诉她,他知道段紫葳就是云芷的亲生母亲。
“谢王爷成全。”段紫葳微笑着表示感谢。
“段大夫,本王自京城带来了聘礼,如今既然无法与云芷成婚, 那这聘礼本王一部分作为贺礼送给云芷和段师兄,不对,是盛师兄,剩下的,本王想用作拜师礼赠予段大夫,希望段大夫能收本王为徒,不知道段大夫意下如何?”顾衍衡以退为进,语气再度变得谦和起来,只是他仍然倨傲地端坐在上首。
段紫葳回头看了一眼傻傻呆住的云芷,心中懊恼,早知道顾衍衡不简单,想不到竟连自己是云芷的亲生母亲都查出来了,他可真不是好对付的。一开始自己就撒谎云芷是故人之女,如今若是拒绝,想必他定会拿自己撒谎这件事做文章,云芷的身份可以撒谎,那么陵游的身份也可以作假,当然,云芷和陵游的婚事自然都可以作假。如今她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这徒弟是非收不可了。
“王爷想要学医,未必需要拜师,我相信师傅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王爷想学的,我等定然会尽心辅导的。”陵游浑厚的声音,很好听,他面容平和,“王爷身份尊贵,愿意来药王谷学习一点医术,相信全药王谷,乃至举国上下,都会愿意倾囊相授。”
顾衍衡不得不正视段陵游,这个人,看起来可不似表面那样好收拾。这几句话,直接把他架出来烤,堂堂皇子居然要拜平民为师,若是段紫葳是退隐的文坛贤者,倒是无话可说,偏偏是一个大夫,还是女大夫!不管段紫葳医术再高明,他一个皇子也不该去学医,更何况他已经封王。陛下重孝道,对礼教很看重,顾衍衡要拜师,自然要下跪,这一举动便是不妥,大大的不妥。
顾衍衡本也只是想着段紫葳不想声张,那他拜师自然也不必声张,他也不是想拜师,只是想光明正大留在药王谷,方便他调查寻找他想要的。
“陵游说的是,王爷想学什么,民妇定然倾囊相授,只是民妇一介女流,不敢为师,民妇惶恐!”段紫葳说着便跪下。
段紫葳一跪,众人便也都齐齐下跪。
顾衍衡看了一眼陵游,只见他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半点没有行礼的意思,他深知陵游行动不便,也不好让他跪下,于他的名声不好,可看着段陵游云淡风轻的态度,他真的很想踹坏他的轮椅。
果然,这个人一如他当初的预感一样,是足以坏了他整盘棋的关键存在。
顾衍衡忍不住在心里责怪隐月办事不力,若是他能调查出来有这么一个人,他早就派人将他灭口了。
“王爷,陵游行动不便,请王爷原谅他的失礼。”段紫葳见顾衍衡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陵游,担心他会惩罚陵游。
“草民去过京城,王爷在京城百姓的口中风评甚好,世人皆道王爷谦逊有礼,待人宽和,对百姓很是体恤,草民一直很敬重王爷。”陵游微微笑着,丝毫不惧。
敬重个鬼!顾衍衡气得差点就维持不住表面的风度,他是真的不太忍得住,这个死残废怎么会这么聪明,他刚下一子,他就不动声色给他吃了,再下一子,棋面局势刚挽回一点,他又给吃了。这死残废,是真的麻烦!顾衍衡在想,是不是该让隐月派杀手进来解决他,或者直接屠了药王谷,到时候再慢慢找他想要的东西。
顾衍衡默默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个死残废还真的是有本事,他这么多年,从未这样恶毒得咒骂过谁,他倒是能气得他口不择言了。虽然并未真正出口,但是到底是击败了他的自持自重。
“本王自然不会同一个不良于行的人计较,倒是陵游师兄,身子弱就该多休息。”顾衍衡笑得和煦,看起来很温柔。
“多谢王爷关心,草民虽身子弱,但还是能看诊,救人。“陵游平日并不多言,今日对着顾衍衡倒是说了很多话。
青黛、侧柏、柿霜三人战战兢兢地跪着,他们开始后悔为何要一起进来,明明那三人对话也很客套礼貌,但是他们三个的后背却是冷汗涔涔。
青黛倒是羡慕起云芷了,看样子还没回神,整个人还处于愣神的状态。青黛忍不住叹息,云芷也不知道是不想管了,还是管不了。她也同情云芷,若是云芷没有失忆,怕是得知自己与大师兄有婚约的瞬间,已经扑到大师兄身上去了。青黛想想那画面,忍不住扶额,不忍直视,不忍直视。
顾衍衡又被陵游气到了,他决定不再与他纠缠,他认真地看着段紫葳说,“既然段大夫不愿意收本王为徒,那本王也不勉强。只是你们说愿意倾囊相授,那本王想在药王谷呆上一些时日,学习学习,还望段大夫不吝赐教。”
“自然。”段紫葳恭敬地回答。
“行吧,都起来吧,本王只是想来学习的,不必这样行礼,本王在谷中的这段日子,行礼都免了吧。”顾衍衡说着,冲众人抬了抬手,示意大家起身。
银剑在心里腹诽,都跪了这么久才说不必行礼,闹着玩呢吧!
金剑和银剑起身,便乖乖在陵游身后站好。
顾衍衡饶有兴致地看着金剑、银剑,见他俩都露出防备的神情,忍不住好奇地问陵游,“这俩少年是你的侍卫,还是你的小厮?”
“王爷说笑了,药王谷不买奴仆,他们既不是我的侍卫,也不是我的小厮,是我收的徒弟。”陵游身姿挺拔,坐得端正,他抬头仰望着顾衍衡,可他的气质却丝毫没有落了下乘。
顾衍衡不置可否,他暂时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便笑着出门。
顾衍衡一走,青黛、侧柏、柿霜也都纷纷告退,云芷呆坐在椅子上,双眼直直地盯着陵游,不自觉又红了眼。
段紫葳看到云芷这不争气的模样,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连连摇头叹气。
陵游看着云芷落泪,心疼不已,这是他从小努力呵护长大的至宝,她一向无忧无虑,是自己的错,害得她受了这么多罪,流了这么多泪。
陵游双手扶在轮子上,慢慢向云芷靠近,他压低了声音,浑厚又磁性的声音,轻轻哄着云芷,“师兄给你诊脉,可好?”
心头那既陌生又熟悉的温情一寸寸漫开,充斥着四肢百骸,向着灵魂深处,一下又一下叩击着,云芷看着眼前这个没有任何印象的脸,心中又觉得异常熟悉,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好,谢谢月牙儿……”
“月牙儿……”
云芷这话一出,两人皆是齐齐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