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温泉小事(三)
又下雨了,无尽的雨。
天没有亮,黑的深沉,旁边空落落的,德特里希不在我身边,我摸了摸他睡的位置,冰凉凉的,看来他离开了有些时候。
我不免有些恐慌,开了床头灯,喊着他的名字。
没人回应。
房间的门虚掩着,他出去时没有完全地关上。
他会去哪里?
我的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下了床,本想把门关上,一只手突然挡在门缝边,我吓了一跳。
德特里希轻轻松松地掰开了门:“不睡觉?”进来后把门合上。
“刚醒来,看见你不在。”我重新钻回了被窝。
“去了别的地方。”
我“哦”了一声,没有问别的。
他脱了衣服,关掉了灯,躺在我旁边。
他躺的很直,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我感觉他睡觉都在紧绷着身体。
今晚没有拥抱。我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属于贝拉的。
我想起了塔利。想他温柔的吻,宽厚的怀抱。
第二日,德特里希与这儿的军官在草坪上举行了一场击剑比赛。
这里是温泉疗养地,也是他们这些军官娱乐的场所之一,我看到另一处也在进行着别的比赛,他们在赛马。
德特里希身上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手上拿着银色的长剑。他的对手是弗朗茨。我找了个空余是地方站着,贝拉也来观看比赛。
她看到我了。“上次,你没有死,算你好运。”她走到我旁边说。
那一头,德特里希与弗朗茨的对决开始了。剑与剑的交锋,双方出手的速度,几度让人眼花缭乱。
“其实我对你根本不会构成威胁。”我回了贝拉一句话。
“是的,你对我没有威胁了。”她胸有成竹道,嘴角泛起了笑意,“他的心里始终有我,而你,想来没多久他就会抛弃你,回来我身边。”
“嗯,最好是这样。”
她看起来有些意外,转过头来看了我好几眼。
“忘了说,埃尔温昨晚来找我了,你知道吗?”她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昂,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她觉得说出这番挑衅的话会让我生气。
“我不知道。”我淡然道,“我只知道半夜醒来时,他还在我旁边……”我也看向贝拉,“抱着我。”
她被激怒了,眼睛瞪大,火焰在那双美眸里燃烧。
我离开她身侧了,另找一处地方站着。再跟她说话,真就成了跟她抢男人的女人了。以她的精神状况,我不敢确定她会不会当众把我打了。
继续观看着德特里希的比赛。
德特里希偏向于进攻性,出手凌厉非常。而弗朗茨则相对注重防守。
德特里希的脸紧绷着,看得出来他很注重这场比赛,目光刚毅决绝,每一次出招都往弗朗茨身上重要部位刺去,那股带着杀意的狠厉不带丝毫掩藏地摆在了明面上,想要赢的野心完完全全在那双眸子里显露出来。德特里希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欲望。
我看了一半才琢磨出来得分的规则——那就是实质性的刺入对方的身体某个部位。
没有计算德特里希得了多少分,他和弗朗茨之间谁赢了?比赛结束时,他们只是互相鞠了个躬,然后揽住彼此的肩膀,有说有笑地交谈着,看起来很熟稔,在刚刚激烈的战斗中想要将对方打趴下的狠厉也全然消失。
那边的贝拉,笑着走向前为弗朗茨擦拭着汗水。
德特里希看向我这边来了。他好像早就知道了我站在这边了。
但是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也让我过去他那边为他擦汗吗?
我才不去。选择一动不动的。
然后,德特里希过来我这边了。
“丝帕。”他说。
我说我没有。
“今早看见你塞进了包里。”被他戳穿了。
我不情不愿地把帕子从包里拿出来。我确实有出门就会携带一张帕子的习惯。
德特里希的脑袋往我这边倾了倾,我给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你不想知道刚刚谁赢了?”他看起来很愉悦。
还用问吗?看着就是他赢了。
不过我还是装模装样的问了他一下:“谁赢了?”
“平局。”
我有点意外,但还是漠然地表示知道了:“噢,这样。”
“弗朗茨是我在军校时的同窗,还是要给点儿面子。”我听明白了,这句话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要不是给他面子,我早就把他打败了。
我点头再次表示知道了:“噢噢,你真厉害。”
“敷衍。”他这么说我。
在他身后不远处,贝拉正死死地盯着我。
德特里希又带着我去参观隔壁的马术比赛。
他可真精力充沛,击剑比赛才结束不久,不一会,他又开始跟另外一名军官开始了赛马。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德特里希已经稳稳地跨坐在马背上,手握缰绳,蓄势待发,只需旁边充当军官的裁判一声令下,他就会与他胯下的“战友”疾驰而去,与他隔壁同样严阵以待的对手一决高下。
万众瞩目,当那匹黑马停止了鸣叫,吹哨声终于响起,角逐开始了。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匹马儿如箭离弦般冲向前方。马蹄声阵阵,地下的青草都不由晃了一下脑袋。
有一个人靠了过来,没有拘谨,而是自然而然的,像好友叙旧。
“埃尔温从我认识他来,一直是个完美主义者,对自己很苛刻。在校时,学习和各项体能训练他都位列前茅,击剑、游泳、马术、骑射,各国语言……甚至是文学和音乐有关于艺术的领域,都有着极高的天赋。可以说无所不能,每一样单拎出来都出类拔萃。”
弗朗茨在我身旁坐下来,“少年时他就是女孩们的梦中情人,那张俊朗的脸再加上个人才华的魅力,这就相得益彰了,女人迷恋他也情愿可原。抛开风流的性子来说,他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情人。如果非要说他身上不完美的地方……那就是曾经令无数女人黯然神伤吧。”
我看着远处的德特里希,他仍保持着第一,把身后的对手甩开了几米远。
完美?不爱把烟抽完的男人也能算进完美里去吗?
“你是德特里希的新女人?”弗朗茨又问我。贝拉没跟在他身边,不知去了哪里。
我简短话语:“不是。”其实在这众多德国人的地方,我觉得我要学会缄默。但他们总让我不得不开口。
“与他的相识?在舞会,还是酒会?还是……”弗朗茨带着不确定的眼神看了看我的头发,“我只知道,你来自波兰。”
“贝拉告诉你的?”
“在舞厅,我见过你,当时你在埃尔温旁边。”
“我说,我被他强行扣留在身边的,你相信吗?先生?”
弗朗茨愣了一会,然后见怪不怪道:“这也不奇怪,埃尔温的行为总让人猜不透,对于女人……噢,他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我说:“有区分吗?他想得到一个女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吗?”
“恕我无法回答你,至少我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强迫过哪个女人。”
我不由冷笑:“敌国的女人就不是女人。”
弗朗茨说:“女士,男人主导的战争,妇女和儿童都是第一牺牲品。”
我想到了玛莎,想到那些在我乡下镇上被士兵拉去巷子里的女人们,还有地道下那四个孩子。
我深吸了口气,连这儿也不想再待,想回到房间里去。
我站起了身:“实在抱歉先生,与你的对话让我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我想静会,先失陪了。”
“你不等他比赛结束么?看样子,埃尔温快要赢下比赛。”
我看了看德特里希那边,马踏清风,意气风发。
“不看了。”我说。
房间外的长廊,听见一阵物品掉在地上破裂的声音,然后是女人的大吼大叫。一旁人在安慰着情绪失控的女人,但效果甚微。
才发现,贝拉与我是一个楼层。
路过她的房间,我只侧眼看了看,并未多做停留。贝拉坐在床上,脸上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浸染得一塌糊涂,斑驳不堪。她的脚下,散落着满地的不知名物体的残骸碎片。
我瞟见了一张黑白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