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女仆(二)
伊芙琳与马克斯的相识就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场邂逅,而这一切都始于一把伞,多亏了它,铸就了一段如罗曼蒂克史般美好的开端,也拯救了伊芙琳。
那是一个雨夹雪的傍晚,我和伊芙琳在屋檐下躲着雨,一边观察天气的变化,一边互相打着赌,雨雪会在几分钟后会停。
伊芙琳赌半小时,我赌一小时——
笑语间,一辆汽车停在我们面前,车上下来了一名德军官,他身旁有一名士兵为他撑着伞。步伐稳健有力,他手里的伞递到了我和伊芙琳面前。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们有些惊讶,原本欢快的笑声也瞬间戛然而止。我们望向这位军官,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温和与友善。
“两位小姐,你们看起来需要这个。”军官礼貌地说,帽檐下的眼睛,确是在伊芙琳身上。
伊芙琳的目光也在这名军官身上,不躲不闪,却有些紧张地挽着我的手臂后退了步。我们没有立即把伞接下,就这么静止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拿着吧。”军官又把伞往前递了递。
“要……要收吗?”伊芙琳低声问道。
我还没回答,军官就径自抓过伊芙琳的手,将伞塞在她手上,“拿着,小姐,我实在不忍心美丽的姑娘被可恶的雨雪淋着回家。”
伊芙琳收下了。男女之间的那些感情,通过一个眼神交汇便能定下生死。情意只在一念间。
军官走时,毫不意外,伊芙琳喊住了他:“要还你吗?你的地址是哪儿?”
军官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她露出一点笑容。
他把他的住址告诉了伊芙琳。
他说,期待她来归还伞的那天。
自此,伊芙琳那颗春心,荡漾起来。
她趁着约瑟翰不在的时间去找军官把伞归还。之后,她会在我的掩护下时常偷偷“溜出去”。
找谁?找她的军官情人。有时米尔太太会找伊芙琳,找不到,便来问我她去了哪儿。
我换着借口来搪塞过去,倒也没出什么异样。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的发展着,伊芙琳与中尉两人情愫渐生。当然,我也为他们的约会出了不少的力。
对于马克斯中尉来说,跟一个战败国的女人谈恋爱,这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从另一个层面上来看,伊芙琳是他的“战利品”。他们的感情逐渐明目张胆。而对于伊芙琳来说,带给她的自有一番困扰。
他们的事被发现了,流言蜚语都只倾向身为女人的伊芙琳。
有人向米尔太太揭发伊芙琳在外的私情,说她经常与敌国军官出入一家旅馆,说她婊子,淫荡,一个女仆抢着爬上侵略者的床。
伊芙琳被解雇了,米尔太太不再需要她。而约瑟翰先生持反对意见。他说,未查明真相,怎么能够只听外人的三言两语就定伊芙琳的罪?实际上,他肯定不会让伊芙琳轻易逃走出他的手掌心。
而伊芙琳呢,她终于有了底气与约瑟翰对抗,马克斯就是她的底气。她大声向米尔太太和约瑟翰承认,他与马克斯有私情。
对于她来说,离开这里无疑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她不想跟约瑟翰维持那种恶心的关系了,她要得到解脱,她要投向马克斯给她庇护的港湾。
仅仅寥寥数语,没让米尔太太恼火,却先让约瑟翰当即大发雷霆。一直以来都被关在牢笼的鸟突然有一天冲破枷锁束缚,不再受他掌控,这对于约瑟翰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和蔑视。他的权力严重受到了侵犯,而伊芙琳的逃脱更是撼动了他那可怜又可笑的控制欲。
约瑟翰扬起手,就要甩伊芙琳一巴掌,然而就在这时,屋门被士兵踹开。
马克斯来了,后边跟着四个兵。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是因为女友的身份也好,还是把伊芙琳当成别的,他现在,确实在将伊芙琳拖离苦海。
马克斯的出现无疑是伊芙琳的一座结实的靠山,她立马向马克斯靠拢了去,瑟瑟发抖的依偎在他怀里。
我想起前些天我跟她夜谈时,她跟我说的话——
“不必说有多喜欢他,只要他能给我想要的。莉莉安,也许你会嫌弃我,唾弃我甘愿沦为侵略者的情人,可是,我想要庇护,马克斯能给我,他能帮我逃离约瑟翰的控制,我需要他。”伊芙琳跟我说,眼中已有了泪水,那是即将打破枷锁而兴奋的泪水,“马克斯已经答应了我,他会带我走的。”
我回握住她的手:“我当然不会嫌弃你,伊芙琳,只是……他真的可靠吗?我担心没有几天,他就移情别的女人,男人并不可靠,约瑟翰就是个例子。”
“当然了莉莉安,马克斯对我很好,他对我从不吝啬,他会把我当公主一样宠爱,老天,这是我从来不敢想的体验,他爱我,我想,他爱上我了,他的感情那么狂热,我已经被他燃烧。”
我说:“最好是这样,但你不要太陷进去了,不然到时候,难以抽身的是你。”
伊芙琳信誓旦旦的保证:“当然,莉莉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可不会爱上他,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
在马克斯的威慑下,约瑟翰和米尔太太在厅里敢怒不敢言,面对五个法西斯分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的他们真像警局里被审讯的嫌疑犯。
伊芙琳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我帮她收拾,她即将要与马克斯离开了。
“你可千万别太陷进去了。”伊芙琳离开前,我最后重复提醒她一句。
然而这次伊芙琳却高深莫测的对我说:“莉莉安,有时候爱,会使一个人面目全非。”
“放心吧,我不会沦陷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我要重新开始生活了。”她过来抱着我,“莉莉安,我走后,你呢?你也跟着我走吧,约瑟翰他……就是个魔鬼,我担心我走后,他把目标转移到你身上。”
“我会考虑过阵子再走的,这个月工钱还没发呢,放心吧,他对我应该没兴趣。”我让伊芙琳放宽心,“你就跟着你的马克斯走吧,我真心祝福你们。”
“谢谢你,莉莉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走出了门外,对我挥手,“再见,莉莉安,我们有缘再见。”
我亦对她挥手。
伊芙琳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米尔太太的房子里了。我看着她上了马克斯的车,上车前,她不忘对楼上的我展露出一抹笑容。
真好,她抛去不堪的过往,毫不犹豫的奔向突如其来的“幸福”。
希望,是真的幸福。
我真诚的祝福她,除了玛莎,她是我第二个朋友。
伊芙琳走后,米尔太太重新招了个女仆。
她做事并不爽快,也很粗心大意,一周内就摔了五个碗。我也不喜欢她。她嗓门很大,总喜欢指挥我这个比她早入职的“前辈”做事,趁米尔太太不在,打扫她房间时,这个女仆会偷偷摸摸用米尔太太的化妆品涂在手上。
如伊芙琳所说,约瑟翰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其实他很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当时伊芙琳还在,虽说这个家他拥有最大话语权,但碍于米尔太太,或许也是维护那点可有可无的“脸面”,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两边都吃。毕竟这些事说出去并不光彩。
约瑟翰每晚都会在我房门前徘徊,没开门,我当然知道是他,他会边敲我门,边喊我的名字,像午夜催命的鬼。每当这时候,我都会缩进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约瑟翰的敲门声。
他只有在夜晚敢这样,白天面对我,表现出来的是正常主仆关系。
但是,也不知道他怎么从米尔太太手里拿过钥匙的。有一晚,我还在熟睡中,听到门开的声音。
约瑟翰进来了,那张方圆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我顿时吓得尖叫。他连忙捂着我的嘴,把我的叫声塞回了肚子。
我求他放过我,然而懦弱换来的是他的得寸进尺,我便开始破口大骂,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拼了命的推开他,就如同当初贝斯克要对我不轨的时候,这时候就差一把刀了。若是有武器,武器握在手上的那刻,我的理智就会被怨恨的潮水淹没,毫不犹豫的把眼前威胁我的人杀掉。
约瑟翰被我死死的咬住了耳朵,我大有想把他耳朵活生生撕咬下来的气势,其实我确实想那么干的。
但男女力量终是有悬殊。他很快脱离了我的钳制,像是被我吓到了,捂着流血的耳朵,慌忙逃了。
这件事被新来的女仆撞见了,她曲解了事实,或许她没有看到全程,她只看到了约瑟翰进了我房间,随即联想到我们在房间里干了什么龌龊事,然后便兴奋地跑去三楼找米尔太太告密。
她成功了,米尔太太相信了她的话,毕竟她早已看我不顺眼了,即使我的厨艺深得她心,也挽不回来了。她把我归为危险人物,她认为我要抢她的老公。
也许米尔太太早就知晓约瑟翰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可知晓又如何?她是他妻子,他是她丈夫,妻子总要学会“包容”的。而罪魁祸首,肯定就是那个女仆——也就是我啦。
米尔太太倒也没解雇我,只是重活都在我肩上罢了。新来的那个女仆一天不怎么干事,像是这家的小女儿似的,糖盒的糖她拿走了几颗,米尔太太也不会说她什么。
而对于我,她总爱在一件事情上挑出一些本不是事的毛病来——
今日做的饭菜不好吃,说不比我刚来的时候煮的好吃了。甜品太甜的要命,不满意,要重做。
总之,处处刁难。
病好了没多久,恶劣的天气使我复烧了,我又病倒了。我去跟米尔太太说,她没再给我休息时间,这并不意外。然而却让我顶着病冒着风雪去买菜做饭,回来后让我打扫好厨房。
风雪有些大了,地上铺满了一层素白。回头,雪地里深嵌着我一路的足印。回去后,房子里没有人。我准备上楼想歇息一会,偷个懒,身子实在乏力。
然而当我推开门,约瑟翰却在这里等着我。
我的尖叫响彻整个房子。
约瑟翰最终没有得逞,米尔太太及时回来了。
当时的场面不是一般的糟,我的衣衫凌乱,被揉的皱巴巴,反观约瑟翰,他衣衫整整齐齐,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
毫无意外,米尔太太的质问落在我身上,对于她丈夫的糗事一概不提。她已快四十五岁了,是的,她和约瑟翰是姐弟恋,结婚五年,她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米尔太太想要孩子,想要与约瑟翰的孩子。她时常怪责自己,没能给约瑟翰诞下结晶。是的是的,她从不会去怀疑自己的丈夫。她是约瑟翰尊严和脸面的第一捍卫者。
侵犯有关她丈夫一切的人,她都要铲除,永远。
然后我当晚就被解雇了,提着行李,顶着风雪被米尔太太赶了出去。
我无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