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无解的平行线一
窗外一片漆黑,泡面盖子被掀开,水蒸气扑在脸上意外地缓解疲劳。朦胧间,电子表的数字跳动——12:00。
他们的相遇就在这时开始……
“咳咳。”
一道细微的咳嗽声传入高涳的耳中,高涳支起耳朵,停下手中的叉子和口中的咀嚼,看向黑屏的手机。
手机是关着的啊。
他的动作停下近乎半分钟确定没有声音后,抽开抽屉拿出一把壁纸刀,随着咔咔的声音慢慢推出刀片。
高涳放轻脚步,握紧刀在屋里翻找过一圈后确定屋里没人,又重新走回自己的卧室,大概是太晚了,卷子做多有错觉了。
高涳关上门发出声响。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谁?”高涳放大声握紧了壁纸刀。
高涳看到书桌上的电子表——12:05,刚才他看过了,屋里没人,那这个声音……
高涳咽口口水不敢想了,声音有点发颤提高了嗓音:“你是人是鬼!”
“房间里没人啊,咳咳,”‘鬼’又咳了两声,病恹恹的。
“我是人,你呢?”‘鬼’有些好奇地问。
“我肯定是人啊,不然能问你是人是鬼吗?”高涳小声吐槽着, “不会是刚去世自己不知道吧。”
“我听到了哦。”那声音说。
“听到就听到了呗,”高涳撇撇嘴,“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吧?”
“但当别人的面直接说出来会有些不礼貌的吧,”那声音纠正道,“如果我也那么说你会有什么感受。”
高涳没再说话,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不是那声音的主人在房间里安了能沟通式的监听机吧?但自己找过了没有啊,是不是放在什么小洞里了?
高涳又开始扒找监听器。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啊?”那声音问。
“你怎么知道!”高涳停下来,感觉有点惊悚,“你是不是在我家安了什么可沟通式监听器或监视器?”
高涳认为安装监听器的可能更大了。
“我听见你翻东西的声音了,”那声音笑了起来,“我怎么会安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高涳哼了一声:“那谁知道!”
“你不信算了。”那声音有些散漫。
一阵肚子饥饿的响声,在房间传开。
“你肚子饿了?”那声音说。
高涳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我才写完卷子,刚吃上一口泡面就听见你的咳嗽,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那你快吃饭吧,”那声音打趣道,“如果我是鬼的话可以暂时不吃你。”
高涳坐在椅子上把剩下的面吃掉,平静下来不再焦虑不安。
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大概是习惯了,虽然适应力过于强。但是他能怎么办?母亲出差去了,就算在家,她也不会信……
那今晚怎么办呢?
继续冒风险在家睡?还是去楼下旅店住一晚?
最后,还是败在金钱的脚下,高涳打算‘舍命陪君子’。
高涳躺在床上,没敢关灯,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耳边有时会传来几声咳嗽,突然一阵粗喘声,接着就是从药瓶里倒药和倒水的声音。高涳听着声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是感冒了吃药吗?谁家半夜吃感冒药?那应该是治别的病的药,那这么娇弱的人在他家安监视器干嘛?死了拉着他陪葬?
过了良久,“你……病了?”高涳问。
“嗯。”那声音应道。
“那你为什么在我家安监听器?”高涳问。
“我没有……”那声音有些沙哑和无奈,“算了,说了你也不信。”
房间再次静下来,压不住困意高涳睡了过去。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高涳的脸上,高涳睁开眼,眼前有些惺忪,他在床上伸个懒腰舒服地哼一声。
果然,周末睡到自然醒很舒服。
“早上好。”那声音问候着。
这道声音一出来,高涳的睡意全无,这声音还在!
还朝他说早上好!
按照昨天晚上的那种情况,估计也就自己能睡着了。
“……早上好。”高涳有些尴尬。
虽然尴尬,但懂礼貌。
高涳吃完早饭,来到警察局门前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高涳呼出一口气,走了进去。
高涳看着屋里的两个警察叔叔在找监听器,自己也上去帮忙。
最终以失败告终,警察告诉他家里没有监听器。频繁性独居有这种意识很好,这种行为是对的,应该找警察帮助。
高涳过意不去,给他们买了水。
警察走后这场乌龙终于结束,高涳瘫在床上。
“怎么样?”那声音说,“我说了没安吧。”
高涳叹了口气,其实刚才那声音也出来过,他和警察说,警察说他们没有听见,最后还告诉他好好放松,可能是压力太大有错觉了。
高涳认命了,那就只有他能听到了。
“那你叫什么?我叫高涳,”高涳无奈地问,“如果我能长时间听见你的话。”
“我叫沈梧,”沈梧有些兴奋,“沈落的沈,梧桐的梧。”
听着那么全的自我介绍,高涳也补全到:“高空的高,涳濛的涳。”
高涳叹了口气,如今只能任由仅自己能听的沈梧存在他的耳边。
还有一年半就要高考,也就几百天。他不能也不敢去医院检查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他怕自己会接受不了,他怕她会更厌恶自己……
那个因为离异后,父亲出车祸身亡,被迫抚养他的母亲。
至少,他自认为在其他方面精神正常。
“你多大了啊?”高涳问,问完他有些想笑,沈梧是他出现的长期幻觉怎么会有年龄。
“嗯……”沈梧停顿了一下,“十八。”
“哦,”高涳有点意外,他居然有年龄,“跟我一样大啊,你也高二了吧。”
“嗯,算是吧。”沈梧有些低沉,有些失落。
失落?为什么呢?自己幻觉也能失落?
高涳有些疑惑,没将问题问出口。
高涳和沈梧慢慢发现彼此间的沟通仅能在卧室进行,高涳也逐渐忘记沈梧仅是自己长期的错觉。
沈梧他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头,沉入湖底,在不知不觉中被泥沙封存,成为湖中的一部分。
晚上高涳都会和沈梧说着在学校发生的趣事,沈梧则相对安静,每次都听着他把事说给自己听。
不知道为什么高涳总是感觉,沈梧的生活好像每天都是那么无趣、平淡。平淡到让高涳有些怀疑。
高涳坐在桌前做卷子,“话说每次找你聊天,你都在,你是一直都在,我和你讲我在学校发生的事,你却从来没跟我讲过。”
“你能和我讲讲你的事吗?”高涳停下手中的笔,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他也想要了解他,融入他的生活中。
即使沈梧是虚拟的,他知道自己可能有些病态,对自己想象出的声音产生了感情。
自己和他说了那么多,不可否认,沈梧是最了解自己的,和自己的想法最相投的。
让自己珍惜不已,唯一的知己。
“好啊,”沈梧的声音划破安静的空气。
“只要你不觉得我的生活无趣,”沈梧说。
“不觉得。”高涳有些兴奋。
“我从小体弱,勉勉强强上完了初中,高中报到后就因病休学了,偶尔去学校上两天课,”
“说起来也有些好笑,”沈梧笑了,“偶尔上的两节课竟然是为了不被退学,但毕竟去的日子断很难在和同学打成一片,”
“又怕落下学业在家里请了家教,但总之比你在学校闲些就是了,”
沈梧有些求夸骄傲地说:“但闲着的时间我也有好好利用哦,我会弹钢琴,看些课外书。”
“偶尔完成一下家教留的习题。”沈梧有些俏皮地说。
“那你很棒。”高涳笑着夸道。
“但是我的生活只有这些,后来就遇见……听见你了,听你分享你的生活,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上学……”沈梧落寞地说。
“会一起上学的。”高涳安慰着。
他承认沈梧的生活太平淡了,就连说话时的声音也是病恹恹的,但是这是自己听过最认真的一段故事,甚至比过老师在画高考重点的时候。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只是自己的错觉,也只有声音,连样子都没有。
当光投入黑暗,不可多得的光束组成光的牢笼,自己身在其中,却又乐此不疲。
见过光后,与黑暗相比,发现自己更喜欢光,向光追去。
“加微信吗?”
“嗯?”沈梧忽然的一句让高涳有些惊。
微信这种东西不会加上的吧,如果加上那应该也是巧合。
高涳来了兴致,“你说我加。”
说是抽了也可以,就是想试试。沈梧说了一串微信号,高涳打进搜索框。
只见下面跳出一个框:“梧”,头像是一棵黄色的梧桐树。
“梧?”高涳读出,手指反射地按下。
好友邀请发过去了,直接就通过了。
高涳愣住了,这么巧?
-沈梧
嗯?嗯?嗯?沈梧?
高涳不可置信地打下自己的名字,发送:
-高涳
“加上了!”沈梧的声中是压不住的激动。
“真的……加上了!”高涳噔地一下站起来,感觉自己兴奋得能蹦到三尺高。
沈梧是存在的,不只是存在于他的意识。
高涳听见沈梧那边一阵粗喘声,紧接着一阵翻东西的声音。
“你的哮喘又犯了?药会不会是放在抽屉里了?你……”
高涳听着那边的声音只能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那种熟悉的无力感让他感到极致的厌恶。
抽屉打开的声音传来,什么盖子掉落在地上,沈梧的呼吸声逐渐恢复正常。
“如果我能到你那边去就好了。”高涳听着那边平复瘫坐回椅子上,感受着软椅把自己微弹起来。
“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沈梧安慰着,不在意地说。
高涳听着有些难受,怎么会习惯呢?虽然他没有哮喘,但他知道啊,会很难受的。
“要视频吗?”沈梧笑着问,“我想见见你,见见与我跨过距离自主谈话的人。”
“不行!”高涳有些慌张,至少现在不行。
“……啊……”沈梧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我想周末,对就周末!后天和你视频。”高涳说。
他想与他见的第一面更正式些,至少不是现在这么随意。
即使,按不住心里的激动。
高涳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逐渐冷静下来,“你家的地址在哪?”
他想找他,他不再满足于仅在意识上与对方的交流,他想要在现实中触碰到彼此。
等待的只有对方的沉默。
高涳有些尴尬,“不方便,就算了。是我冒失了。”
“啊?”沈梧很疑惑,“你没有听到吗?我说了的呀。”
高涳愣了一下,难道这东西也会出错?
“那……可以的话,你再说一遍,”高涳说,“它可能出故障了,我上一遍听不见。”
高涳脑中想象的话没有出现,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你听见了吗?”沈梧问。
“你等一下,”高涳说,“长安路、中华街、澄江街。”
“你刚才就听见我说什么?”高涳试探地问。
“你不就说让我等一下。”沈梧说。
沈梧的话敲定了高涳的猜想,他们之间意识的交流不能说出关于地点的词句。
高涳把这件事告诉沈梧后,他们又发消息、打电话、发邮件、发照片还有许多方式尝试,甚至是试着描述一些地方让对方猜想。
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的审判告诉他们直接面对面的无解。
他们能够相见却不能相碰,能相谈却不能同步……
“没关系的,我们不是还能视频,”沈梧安慰着,“我们都是真实,我们终将会在现实相遇重逢。”
是啊,都是真实,他们终将会在现实相遇重逢。
不再是虚拟中的彼此安慰。
就像是疾木逢春,在夏日终究繁茂疯长。
高涳看着桌子上的卷子和时间已晚的电子表,“嗯,那周日打视频,我先写卷子,时间不早你也早点休息。”
“好,晚安。”沈梧说。
高涳做着卷子,听见那边唰唰哗哗收拾东西准备上床睡觉拉被子的声音。
过一阵只剩平稳的呼吸声。高涳躺在床上,脑中还有着因周末视频而挥之不去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