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盖头(三)
“我……我是一个工作人员,来找你问点事。”
“是警察来救我们了吗?”
罗嚣君挑了挑眉:“现在是什么年代?”
女人迟疑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我,被拐来的那一年,是2000年。现在……或许是第二年?还是第三年?算不清了。”
“你叫什么名字?”
“秦云。”
罗嚣君来了兴趣,蹲下身打量女人身上的伤:“那你认识白雨吗?”
“认识。”女人似是回忆,“我们是一起被买上山的。但上了山我们就分开了,只在婚宴的时候见过。”
“你很快就能再次见到她了。因为明天要办婚宴。”
秦云的表情一抖,用休息了一小会儿所恢复的力气抓住罗嚣君的裤脚,哭腔藏都藏不住:“白雨,她生……”
“对,她也生了一个女婴,刚刚埋到石榴树下面,我亲手埋的。”
秦云的手松了下去,又哭又笑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在罗嚣君都快不耐烦的时候,秦云出声道:“警察小姐,我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吧。我知道我逃不出去了,但白雨她还小啊,她还不到20岁啊。”
她气若游丝,确实离死不远。
罗嚣君看着她祈求的眼神,敷衍地点点头。
见罗嚣君点头,秦云放松地笑了。
可她一松劲儿,下身就如同拔掉塞子的水缸,红色的血和黑色的血块一股一股地涌出来,像是要把生命也涌出去一样。
秦云被折磨得太狠,先前的生命力,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都是注定会死的人,罗嚣君也救不了她。
确认这一男一女都没有生命体征了之后,罗嚣君本想掰下秦云的一颗牙给白雨带回去,可一捏开她的嘴,却发现她所有的牙齿早就被敲掉了。
纵使是罗嚣君这样一个没有一点道德的精神病,面对这样的情形,心里都冒出一股火来。
她呼出一口浊气,看着她到处是伤的身体,只能挖了秦云脸上剩下的那颗眼睛,用男人身上的布裹好塞进兜里。
反正人都死了,挖了尸体又不会痛。
罗嚣君起身,踹了那男人一脚,推开门,折身进里屋搜刮了一番。
半晌,她叼着热乎乎的白馒头,带着一个装了不明液体的塑料瓶子,大喇喇地又翻墙离开了这户人家。
现在正是家家户户外出劳动的时候,村里闲杂的人很少,但依旧有不少小女孩儿正拿着工具处理家务。
罗嚣君只看了几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里的女孩儿都太小了,而且男女比例极度失调,连一个男孩儿都没有见到。
但既然这里不止一次拐卖妇女,又怎么会出现这样匪夷所思的情况?
这些忙碌的女孩儿没有给这个站在墙边满脸古怪神情的傻子一点眼神,匆忙得显得麻木。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二丫,你在这里干什么?”
罗嚣君抬头,看着停在她面前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又瘦又矮,看起来最多不过10岁。
“刚刚我还听见三婶骂你,原来你躲在这里。”
罗嚣君贯彻傻子人设,好奇地打量小女孩儿的样子。
小女孩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又不记得我了吗?我叫梦弟。”
“梦弟。”
梦弟笑了一下:“嗯,这是我的名字,你不要再忘记了。”
她踮起脚摸了摸罗嚣君的脸,然后抱着脏衣服走远了。
罗嚣君目送着她远去,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梦弟。
一个可笑的名字。
“二丫那个傻子又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做饭?”
罗三婶,也就是罗大娘,叉着腰在门口大声嚷嚷,其他的大娘端着饭碗看热闹,还时不时煽风点火。
她骂了很久罗嚣君都没有出现,最后只能悻悻关上门,自己点火煮饭。
山里的阳光很好,空气清新得有些压抑。
罗嚣君坐在石榴树上,看着这些生霉的破红布出神。
这里是一个靠拐卖妇女才能勉强延续下去的偏远落后山村,对那些被拐来的外来女性极度歧视,不仅奉行血腥传统,还鼓励近亲结婚。
是的,近亲结婚。
罗嚣君简直要被这里混乱的辈分给弄得发笑。
他们只承认和本村人结婚的婚姻,外来女性只是共享的子宫。如果非常喜欢,只需要请吃一顿饭,便可以把人领回家。
只是这样生下来的孩子,能认亲的还好,实在不知道父亲的,除了人人争抢的男孩,其他的女婴要要么杀死,要么便塞到某一家里敷衍地养大。
但即使这样,罗家村的男性也依旧少得可怜。
活下来的女孩儿们被当做仆人圈养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劳作,同时等待着被嫁出去,或者被村里一个没有结婚的男人挑中。
她们只有后者这一个成为罗家村人的途径,也只有生下男孩儿才能摆脱成为被害者的命运,最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将苦难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
但事实上,这些苦难的最终受益者只是那些男人,那些趴在女人身上吸血的血蛭。
石榴树的树枝很粗壮,罗嚣君按了按,确定不会掉下去后躺在了上面。
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也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她对重生没有任何的想法,也不想和罗家村的这些人渣同流合污。
总之,她不想送嫁。
送这些男的出嫁还差不多。
等等。
任务要求好像确实只有送嫁两个字,并没有指定送谁出嫁。
想通了的罗嚣君笑出了声,然后跳下石榴树回到了家。
还没到家门口呢,罗三婶暴躁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还以为你跟昨天一样金贵呢?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结果你呢?连个男娃都生不出来,真是废物!快滚起来去烧火,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装的。”
罗嚣君翻了个白眼,推门而入后,一眼就看见站在小房间门口的罗三婶。
她还是骂骂咧咧,罗嚣君直接上前一脚给她踹得跪了下去。
“你干什么?!赔钱货你疯了吗?!”
罗三婶的激情辱骂罗嚣君恍若未闻,她连拖带拽地把罗三婶给弄出了门。虽然小木门完全无法掩盖外面的辱骂声,但聊胜于无。
罗嚣君看向已经昏迷过去的白雨,叹息一声,将她抱上床。
白雨的脸红得病态,呼吸也微弱得不行。
罗嚣君放弃了唤醒她的想法,等罗三婶实在骂累了选择回房休息,她才出去院子里拢了几堆稻草进来铺好床。
毯子单薄,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能够盖的了。
“白雨,你再坚持一下吧。你难道不想亲眼看到这些人去死吗?”
罗嚣君也不确定白雨是不是听见了,但这跟她没有太大关系,她只和衣睡在了地上。
山村的夏夜总是吵吵嚷嚷,罗嚣君觉得这是自己这一生第一次如此静谧地发呆。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是躺着。
她抬手,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手背上的那道疤。
呵。
最终还是她活了下来,而其他人下了地狱。
如果不是车祸,或许她现在已经准备去读博或者工作了,然后继续进行无聊的人生。
但世事无常,她居然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
一个。
可以杀戮的世界。
罗枭君要是知道了,估计做梦都会笑醒。
既然来玩,那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好好地把这局游戏打完。
罗嚣君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床上的白雨。
这个人必死无疑,所以送嫁肯定不是表面意思。
如果真是表面意思,那也跟她没有关系。
第二天清晨,罗嚣君揉着自己的肩膀,在鸡鸣声中起身。
罗嚣君不想再看见这个恶心的大婶,确定白雨还活着之后,便钻进厨房试图找点能吃的东西。
但找着找着,罗嚣君却看见另一个比吃的更合她心意的东西。
百草枯。
在这种落后贫瘠的地方,农药是最好用也最好找的毒药。
而更令罗嚣君欣喜的是,现在的百草枯居然还是无色无味的。
她干脆也不去找那些被藏得严严实实的食物,而是将家里那瓶百草枯倒进一个洗干净的塑料瓶,再接点清水回去来一招鱼目混珠。
许久没进食,罗嚣君有些头晕眼花,但兴奋感却撑住了她。
临走时发现院子里种了不少菜,罗嚣君连吃带摘地顺了了好几个西红柿后才离开这里。
现在还太早,人都还没出门,罗嚣君怕打草惊蛇,便又转去了石榴树旁边。
“小丫头,还没把自己拼好吗?”
罗嚣君的声音惊动了土里埋着的那个婴儿,她似乎没听懂,只动了两下就继续安静了下去。
罗嚣君笑了两声,爬到树上的老位置躺下,一直等到这些人陆陆续续地出门,才再次跳下石榴树往村里走去。
这里都是些庄稼户,不可能没有农药这种东西。罗嚣君一路晃悠,一家一户地寻找那些还活着的被拐女人的位置,顺便收集农药。
但村里的女孩儿实在太多了,罗嚣君为免打草惊蛇,便没有像昨天那样从前院进,而是从后院翻墙进入。
因为坐落于山中,罗家村的规模并不大,,细数下来也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左右。人少,房子便也修得小巧,占地的只是房子周围搭建的院子。
但就算是这样,她一圈走下来,却发现几乎是有三分之一的家庭,院子里都栓着女人。
而且是特指的是还活着,且被关在外面的女人。
只不过这些活着的女人多数都已经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几乎都是衣不蔽体地被一条链子关在猪圈或者鸡圈里,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们被折磨到发疯,疯得已经没有出逃的能力,所以被大喇喇地放在了屋子外面,任由旁人观看。
只有极少数像白雨秦云这样,长相看得过去的,才会被锁在房间里面。
罗嚣君扒在一个貌似狗窝的栏杆上,拿着一个稻草戳了戳睡梦中的女人:“还会说话吗?”
女人猛地惊醒,连叫她的人是谁都没看,只把身体一缩,抱着头无助地颤抖。
“得,又一个。”
罗嚣君皱着眉丢下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