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羊列车·幻象真实 （二十四）
撕裂感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从腹部席卷而来，于乐一时间感觉自己在拼命后退，但是一回过神来自己又站在原地。
密密麻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陌生的语调说着陌生的话。
“于乐！”
那些声音中还是有熟悉的嘛，于乐有些分神地想。
但是，古安澜对不起，我好像……没有力气回答你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于乐觉得自己的后背撞到了硬邦邦的地面，眼前是星辰大海，身后是温馨的暖流。
啊……原来被泡在血里的感觉还不赖。
只是以前是背过身，任凭身后的任务对象血流成河，这次，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古安澜和小白在说些什么。
小白：“背叛者都得死。”
小白：“你怎么在这，于乐呢？”
古安澜：“￥……”
于乐闭上了眼睛：这两小子说什么呢，他不就在这吗……
……
“于乐！”
谁在喊他？
“于乐！”
又是一声，只不过这次声音近了好多，就好像是直接对着他的耳朵吼出来的。
于乐拼命睁开眼睛，可是上下眼皮子就像是用胶水黏在一起，又厚又重，怎么都睁不开。
鼻尖传来一阵搔痒，酸涩的感觉直冲脑门，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下子醒了。
“哇，老大，你虽然姓于，但是也不能一直摸鱼啊。”
眼前人的声音变得十分清晰，于乐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阳光正好，草长莺飞，绿荫之下，少年的发梢渡上了一层质感磨边。
“达……达达？”于乐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我啊。”达达的呆毛晃了两下，今天的老大这是怎么了，居然不叫绰号，改叫大名了，该不会是知道自己闯祸了吧……
“对不起老大。”达达立刻站直了身子弯腰道歉，“我不是故意炸别人车的！”
于乐：“……”虽然由于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平常，自己也不记得具体是哪件了，但是能够再见到一次昔日的伙伴，即使知道多半是假的也不想这么快醒过来。
即使……这是走马灯，他也认了。
“他们呢？”
“啊……”少年，撇撇嘴，侧过身。
不远处依次站着石墨、小明和荔枝。
他们虽然站在阳光下，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明明离得也不算远。
于乐看到这些原本在记忆中渐渐远去的熟悉身影，不免鼻尖一酸，声音也有些哽咽：
“曲晏呢，又被打进医院了？”
“哇，不愧是老大，就是料事如神，谁让他到处招惹女孩子，活该。”
于乐伸出手，想碰碰他们，可是又怕自己一接触，就全都碎了。
他只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就像往常一样，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然而，此话一出，画面骤转。
阳光就像是夜晚的灯，一下子就拉闸了。
太阳明明还在天上挂着，可是就是感受不到丝毫光线和温度。
于乐眼前的四人僵硬呆板地站着，一近三远，但是恍惚间又觉得全都离他很远。
“在等老大带我们回去。”达达面无表情地盯着于乐开口道，但是他的嘴巴并没有动。
“达达，我……”
“老大食言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明明说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达达说完牵扯面部肌肉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嘴巴里不断地重复“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他身后的三人也突然出现在于乐面前，嘴里念叨着；“来啊……快来啊……”
此时的于乐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愧疚与伤心，化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
“哈哈，骗你的。”达达随之俏皮一笑，“就知道老大怕鬼，终于被我们吓成功过一次了吧。”
“哈哈哈……”另外三个队友也发出熟悉的笑声，虽然依然看不清他们的脸，那是那种打碎骨头连着筋的熟悉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哈哈哈。”于乐也跟着他们笑起来，且越笑越大声，直至抬头仰望天空，泪水却随之顺着脸颊下来了，在顺着脖子，留下冰凉的触感。
“老大和我们不一样。”
于乐立即胡乱抹了两下，擦干泪水，认真地听起达达说话。
“老大可是超人，要拯救世界的，怎么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所以啊，老大，回去吧，你的新队友需要你。”
“新……队友？”
“哈哈，老大骗得了自己，可骗不了我们。任何人都需要向前走，原谅别人的时候同样需要原谅自己。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从来没有怪过老大。”
“我……”
“其实啊……”达达半低下头，试图掩盖眼里的落寞，“已经过去七年了，该放下了。”
“不，达达，石墨，小明，荔枝，还有曲晏，如果连我都不记得你们，你们就真的不在了。”
“可是……”达达抬起头，平静的眼神望着于乐，“老大，你已经忘记了，不是吗……”
于乐心底一落，瞪大酸涩的眼眶。
达达说的没错，七年了，昔日伙伴的记忆就只剩下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
组织为了防止泄密严禁使用手机或者照相机，而这张照片，是达达偷拍下来的，只有他的正脸，其他人都是背影，而曲晏由于当时躺在医院不在照片上。
这张照片被于乐反复看了好久好久，久到他连另外几个伙伴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记得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达达，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于乐双手放在达达瘦弱的肩膀上，不断地摇晃着，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也不知道啊，老大，因为……我只是你心魔的一部分啊……”
说完，四人的身影像化作了一潭烂泥，而于乐掌下的达达，俨然变成了他自己的模样！
于乐立马撒开手，向后退了几步，而他面前的自己，却以一种诡异的笑容，迅速放大。
……
于乐猛地一惊，从床上坐起。
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他的脸惨白惨白的。
而由于刚刚的大动作，腹部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低下头，看向渐渐缠着绷带的腹部，再看向旁边，呼呼作响的窗户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忍着剧痛，咬咬牙，颤颤巍巍地准备从床上下来。
为了彻底消散心底的余悸，于乐边下床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嘴里还在叨叨：“哎，人真的是到了一定年纪，不服老不行啊……”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古安澜看到于乐这死出，悬着的心居然放下不少。
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暂时死不了。
而一旁一同过来的小白，一脸做了亏心事的表情，连忙过去扶于乐了：
“叔，您慢点。”
“好嘞。”虽不老却在倚老卖老的于乐毫无心理负担，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小白的照顾。
“小伙子，叔相信你之前不是故意的，只是调皮了些。”
“叔，都是我不好，先前你还救了……”不行，“黑蛋”这两个字他是实在说不出口，“救了我妹妹一命，我却把你认错了，还捅了你……”
古安澜坐到了于乐对面，刚刚他们一直在忙着救于乐，话都没顾得上说两句。
“没事没事，你看，叔这不还没死呢吗。”于乐无所谓地随意活动了下身体，视线看向对面的古安澜，有些奇怪地问：
“古安澜，你脸咋了？”
古安澜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不小心摔的。”
古安澜不想让于乐知道自己刚刚急得和小白打了起来，独来独往已经习惯了的他并不想承认，自己会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古安澜扯开话题，揉了揉太阳穴：“谈正事。”
“哦，对。”于乐忍着腹部的疼痛，问道：“黑蛋和那位可爱的小姐呢？”
古安澜：“……”这是正事？
小白有些迟疑：“她们……”
“又打起来了？”
“不是，相见恨晚在那边看星星。”
于乐：“……”好吧，算她们牛。
古安澜要不是看于乐有伤在身，早就打他了：
“时间。”
于乐：“哦，对，现在几点了？”
古安澜：“？”
眼看古安澜就快要暴发的样子，于乐决定还是不逗他了：
“我们其实是从三十年后来的。”
“啊？”小白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怎么这么惊讶？”能让诡异都觉得惊讶的事那得有多惊讶。
“你们怎么全都说自己是三十年前来的……”
“啊？”这下轮到于乐惊讶了，“还有谁？”
“就是之前那个和你们有过交集的女的，个子挺矮的那个。”
“黄芸 ？”
“对，是叫这个名字。”
“她什么时候找的你？”
“好像就是列车快停下之前吧。”
于乐和古安澜对视一眼。
“她和你说了什么？”
小白摇摇头：“虽然我很想告诉你，但是这部分涉及法则限制，我无法开口。”
于乐点点头：“明白。”
于乐看向古安澜：“细思极恐啊，我之前腰后那个布娃娃，不会也是黄芸塞的吧。”
古安澜若有所思：“有可能。”
于乐：“对了，小白，你之前说的，卡泽平原的异象出现了吗？”
小白：“十二点，快了。”
于乐：“到那时会出现什么？”
小白眼底闪过古怪的光芒：“万鸟归巢。”
于乐：“哈？”
小白：“祭祀大成，我们将会获得真正的，永恒的皮囊。”
于乐突然两眼汪汪地看着古安澜，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古安澜已经拿捏了于乐的放屁技术，哦不是，说话艺术：
古啊，只有我们是正常人，我们才是同类。
古安澜表示，绝对是于乐低估自己了，自信一点，他也可以很不正常。
于乐接着问：“你为什么要扮作邵阳的样子呢？”
小白：“啊？这里真有‘邵阳’这个人啊，我只是挑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外貌身份进入的这里，谁知道你真认识。”
那这不就是刚见面就被识破了嘛，亏他还以为自己演技很好呢。
于乐觉得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你们的样貌都是可以自己选的？”
“是啊。”小白问什么答什么的样子真的很单纯，“有好几个身份源可以选，我斥巨资选了个最贵最豪华的呢。”
“那些身份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死了的人。”毕竟活人风险太大，就算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会被识破，这不，就像这次一样。
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太多的小白惊恐地双手捂住嘴巴，害怕地盯着于乐。
好险，差点族谱都要被套出来了。
好在于乐也不打算为难他，拍拍他的肩膀：“放松，来，喝口茶先。”
“谢谢叔。”
还处于惊恐状态的小白，将保住身份秘密作为第一要义，其他的就不在乎了，腾出一只手一饮而尽。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处于惊恐状态的小白被愈长愈烈的枝眼鬼株缠住了。
不过还好，他们之间没有食物链的联系，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最多就是会缠住行动而已。
“不好意思啦。”于乐露出抱歉的笑容，“我们有点事要做，但是为了避免伤害到你，你还是乖乖留在这边吧。”
“啊……”小白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那些没睁眼的枝眼鬼株居然爬进了他的嘴巴里开始繁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于乐和古安澜离开的身影，小白剧烈挣扎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古安澜：“黑蛋和小美怎么办？”
她们俩看到小白被如此对待，不知道会不会……
“放心吧。”于乐举起自己的“神之左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凌冽的掌风划破了空气：
“我不打女人，所以都交给你了。”
古安澜：“？”难道他看着就是打女人的人吗？
不过还好，在路过先前那个被掀了车顶的时候，看到了黑蛋和小美相互依偎在那里睡着了。
于乐和古安澜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在他们走后，黑蛋和小美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美小声问：“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黑蛋：“哥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