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羊列车·棺里世界(十八)
女子肤色晶莹,白如凝雪,执袖捂嘴轻笑,两颊梨涡微现。
千颂赤足点地,清脆的铃铛声摇曳响起。
银隧别过头,想表现出不屑却好像有所顾虑,还是重新转过身,对她敷衍地行了个礼:
“鬼公主。”
千颂显然对此很受用,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玩够了就回来。”
银隧:“……”
见银隧一脸的不愿意,于乐开口道:“公主殿下,他还没玩够呢。”
千颂蹙着眉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见到一副下人打扮的于乐,气头更甚:
“一个杂役也敢和本公主搭话?”
于乐一听,也不乐意了:“公主怎么了,我以前也养过公主。”
千颂气鼓鼓地瞪着于乐,仿佛于乐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你……”千颂咬着下嘴唇,用手指向于乐,可惜没有什么威慑力。
然而还没等于乐嚣张多久,右膝盖后方传来一股推力,还没反应过来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不可对公主无礼。”
这下轮到于乐气了:“你小子究竟站在哪一边的,我可是在帮你。”
银隧眼帘低垂,看不清眼中的情绪:“我哪边都不站。”
“哈哈哈哈,我当是哪里冒出来的小老鼠呢,居然是个人类。”
千颂站在原地开心地拍了两下手:“我决定了,我要你当我的新宠物。”
她仔细地盘点起来:“这样加上银隧,就差一个水里游的就齐了。”
然后千颂又露出苦恼的表情:“可是水里游的我不喜欢诶,皮肤黏糊糊的,会弄脏我的衣服。”
“要不这样吧。”千颂对于乐露出大大的笑容,“我把你的手脚拔了,和水里游的也差不多呢!”
铃铛声向于乐靠近,每近一分就意味着死亡多走了一步。
“放心吧,很快的,不会让你感受到多少痛苦。”
于乐:“!!!”
估摸着时间,十五分钟应该差不多到了啊,怎么一点回去的迹象都没有。
于乐伸出手,发现手的边缘已经有实体化的趋势。
再不快点回去他的本体估计都要到这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鸟鸣声,击破长空,蓝色的天空迅速干涸,褪色,然后脱落,直至变成吞噬一切的黑。
先前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变得死寂,照亮建筑的光线并不是从上方洒下,而是从地底射出的。
浅绿色幽深的光照得这些建筑阴森恐怖,于乐先前没有过多在意,几乎每栋建筑的飞檐处都挂着灯笼,此时不约而同地发出惨白的光。
风吹过,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与孤寂。
千颂脸色骤变,浑身发抖,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她顾不上于乐,提起裙摆快步走向步辇,使了个手势后队伍急匆匆地离开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这里就剩下于乐和银隧了。
于乐边揉腿边站起来:“你小子是真下死手啊。”
银隧:“情况紧急,得罪千颂事小,若是她爸爸知道了,事情就麻烦了。”
银隧上前走两步拉于乐起身。
“这里分为‘白昼’和‘黑夜’,分别由两位不同的王掌管。”
于乐被银隧这猛地一拉,膝盖处的疼痛像闪电一样蔓延至全身,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这么中二的设定,这里不会是地府吧?”
很显然银隧并不知道“中二”是什么意思,直接忽略了:
“不是。”
于乐:“那这里是哪?”
银隧:“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画中世界。”只不过是画在棺椁内侧的画。
银隧边说边偷偷观察于乐,发现于乐并没有表现出抗拒或者恐惧的样子,边放心接着往下说:
“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新人出现过,其实当你踏进来的第一时间,我们全都感知到了。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只是不想吓到你。”
于乐内心:我怎么就不信呢。
“不过还好,你的接受能力还算强。”
银隧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天空。于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也许是昨天,也许是一年前,有一个小男孩来过,我们都很开心,以最纯粹的样貌对待他。后来他疯了。地面的赤鬼草开始疯长。”
于乐:“赤鬼草?”
银隧:“嗯。那是一种,从我们有意识开始,就存在的东西……”
于乐赶紧开口打断:“等一下。”
银隧疑惑:“怎么了?”
于乐托住下巴作出思考状:“剧情发展到这,接下往往会陷入回忆。”
银隧:“……”有种水壶煮饺子有口倒不出的感觉。
于乐:“可是我真的只有十五分钟,没时间听你回忆。”
于乐:“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先存个档,下次来再继续。”
银隧:“黑夜和白昼融合的时候,外界的通道就打开了。”
于乐:“什么时候能融合?”
银隧:“每隔一甲子。”
于乐:“一甲子是多久?”
银隧:“六十年。”
“啊啊啊。”于乐痛苦地抱头大喊。
没喊几秒钟,他就立刻放下手,恢复了正常:“反正也出不去,你接着讲吧。”
银隧:“……”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外面科技时代里所说的那个叫什么,嗯……npc,对,一种自己是npc的感觉。
银隧:“创造出我们的人叫何静,用你们外面人的话来说,她患有精神疾病。这里便是她的精神世界。每每在她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就会有黏糊糊的赤鬼草从地底长出,大肆破坏一切。这里的人员有三百多个,我们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但也就是太清楚了,我们隔着薄薄的一层膜,对于何静的痛苦和孤独,只能看,不能触碰。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就变成黑白两部分,白天的时候热闹非凡,晚上的时候孤寂寒冷,那种赤鬼草在晚上便会疯长。”
于乐:“等等。”
银隧啧了一声,嘴角露出虎牙一角,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于乐:“又怎么了。”
于乐问了个非常中肯的问题:“赤鬼草在晚上会疯长?”
银隧:“是啊。”
于乐:“那现在是什么时间?”
银隧:“晚上啊。”
银隧说完自己都一愣。
于乐:“……”
银隧:“……”
说时迟那时快,绿色的光线下,路面上一个个红疙瘩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撕裂地面的声音,大地在不断颤抖。
银隧一看顿感大事不妙,半蹲着就要起跳,跳到高处。
于乐不由分说地就上去紧紧抱住银隧的腰:“好兄弟,不能见死不救啊,带上我,带上我。”
银隧:“你先放手。”
于乐:“啊,不放,你把我扔下了怎么办。”
银隧的耐心值-1:“不会。”
于乐:“说什么我都不放,好兄弟就要同生共死。”
银隧的耐心值继续-1,好的,全部扣完了。
银隧的身形迅速膨胀扩大,于乐惊讶地发现自己脸上居然开始有毛在蹭,抱着的物体也在不断变大。
于乐撒开手,惊讶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太酷啦!”
银隧居然变成一头通体白色的狼!
墨绿色的眼瞳就像是不沾分毫灰尘的祖母绿,高贵而华丽。尖尖的牙隐约露出少许,仿佛一开口便可吞下山河。耳朵后方每一簇毛朝向同一个方向,显得整个身姿神采奕奕,又有种睥睨天下的桀骜不驯。
银隧二话不说,衔起于乐的后衣领,然后昂起修长的脖子将于乐向后一甩,于乐就这样稳稳当当地坐到了银隧的背上。
银隧一跃而起。
于乐对这个新奇坐骑爱不释手,一会儿就摸一摸。
银隧需要将注意力都放在对付不一会儿就抽打过来的赤鬼草上,还好没看到于乐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不然他能膈应到直接把于乐丢下去。
赤鬼草被撕扯断开后,居然会流出鲜红的血,有点瘆人。
于乐问道:“银隧,晚上怎么都没人啊?”
银隧声音微抖:“因为他们都变成了赤鬼草。”
脑回路清奇的于乐:“啊?那你杀人了?”
于乐秉持日行一善,善言善语的原则:“你真的忍心伤害白天与你朝夕相处的同胞吗?要知道你受的是伤,他们丢的可是命啊。”
然后美滋滋地看着自己到账的一百积分,偷着乐去了。
银隧:“……”
银隧没缘由地感到一阵恶心:“那把你丢下去,填饱他们的肚子,也算积福积德了?”
于乐拒绝得很果断:“不要,我又没伤害他们。”
银隧觉得自己的背上好脏,他过会儿要去好好洗个澡。
银隧:“我们到明天无论是记忆还是身体,都会被重置。”就像是设定好的步骤那样。
于乐有些失望:“那你明天就会忘记我吗?”
银隧:“是的。”
于乐:“那你为什么没有变成赤鬼草?”
银隧:“只要不接触地面就没事。”
于乐:“你会飞?”
银隧:“不会。”
于乐:“那你怎么保证不踩到地板?”
银隧:“跳在空中就行了。”
于乐咽了口口水:“有木有一种可能,跳到最高点之后是会下落的,就像我们这样。”
耳旁的风不停地从于乐的鼻孔和嘴巴灌进去,他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于乐双手紧紧攥住银隧背上的两撮毛:“快找个落脚点啊,只要不是地面都行……”
然而,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地面上蠕动的草迅速放大,但是当大到某个范围的时候,又突然变成了一开始的大小。
于乐猛地惊坐起,额头上的冷汗刷刷地流。
他抬起手想擦擦,发现自己又穿回了那套厚重棉袄。
于乐有些精神未定地左右看了下自己所处的地方,在那边的意识断开前,他好像还听到了银隧语气夹杂着一丝不好好意思:“第一次活过完整的一天,没啥经验,抱歉了。”
“呃……”黑暗空仄的狭小房间,自己这是回来了?
于乐赶紧拍拍自己的脸蛋,以及动了下全身,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他一转头,险些被吓得魂飞了。
因为他看到黄岩、黄芸和古安澜整整齐齐地坐成一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黄岩手里还拿着一盏煤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