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不觉得我可怕吗?
医院大楼外的草丛旁,成珍雅扶着一根栏杆,弯着腰呕吐,她刚刚在医院走廊看到儿子成耀汉盯着一个病房看了许久,等他走后,成珍雅疑惑地上前往里看,看到了郑巴凛照顾吴奉伊的场景。
那一瞬间,她想起那个男人被抓的那天,俯身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没有爱过。跟你结婚,只是为了繁衍我的后代。”韩叙俊不屑地笑着。
她的胃里直泛恶心,捂着嘴跑了出去。
“大婶,你还好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成珍雅吓了一跳转过身。
郑巴凛与她对视,愣了一下。
“那个,你好像有点不舒服,要帮忙吗?”
成珍雅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事。”她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避开郑巴凛的手,转身快速离开。
郑巴凛直起腰来,看着成珍雅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她害怕你?”
尹宥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郑巴凛忽的回过头,尹宥英慢悠悠走到他身旁。
“你走路真的没声音。”郑巴凛说。
“是你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有人。”尹宥英笑了笑,看向成珍雅的方向,问道:“这个大婶你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撒谎了。”
“”郑巴凛沉默,其实刚刚在看到那女人脸的一瞬间,他就认出来了。
——
“去死,去死!你这种人就得去死!你这个怪物!”
男孩痛苦地挣扎着,想要扒开那双紧紧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窒息感一点点席卷全身,他只感觉自己逐渐使不上力。
他意识模糊,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是个女人,卷头发的女人。
——
和成珍雅一样的脸。
郑巴凛说:“小时候好像遇见过,记得不是很清楚。”
尹宥英来了兴趣:“哦?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郑巴凛没有回答,指了指尹宥英手里的袋子:“这是什么?”
尹宥英将袋子递给郑巴凛:“哝,给你的。”
“什么?”郑巴凛接过来解开了袋子的结。
“消毒药,纱布,棉球”尹宥英掰着手指,看着郑巴凛,“不是说划伤了吗?总该处理一下吧。”
郑巴凛看着袋子里的一堆伤药,心里出现了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感觉。
他抬头看向尹宥英 说:“你来帮我吧。”
“嗯。嗯??”
——
龟洞路356-4号
郑巴凛坐在沙发上,挽起袖子,静静地看着身边正在为自己上药的尹宥英。
尹宥英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药水抹在伤口处,每一次眨眼,长长的睫毛随之颤动,发丝垂了下来,轻轻地拂过他的手臂。
她撕下一截绷带,沿着郑巴凛的左手臂缠绕起来。他的手臂很结实,有着清晰的肌肉线条,但是并不会太壮。
尹宥英聚精会神,在郑巴凛的手臂上打了个标准精致的蝴蝶结。
“嗯,完美。”
尹宥英剪去多余的绷带,收拾起桌上用过的棉签和药膏。
郑巴凛看着手臂上的蝴蝶结,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
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一节画画课上,老师走了过来。
“班长啊,你为什么要挠自己的手臂呢?”
他的手臂被他抓出一道道红痕,渗出了血。
“我觉得老师你很烦,你在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啊,但是我又不能把你杀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年轻的女老师怔住了。她看了一眼他桌上的画,又吓得后退了几步。
画上是一个女人被刀子插死在地上。那个女人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
还有一次,在学校外的草丛里,他握着一把小刀站着,脸上、手上都有血迹,他的前方躺着一只被剥开肚子的死兔子。
一个女孩走了过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兔子。
“看什么?滚开。”他说。
女孩看着他的手:“你流血了,疼吗?”
“我让你滚开。”
女孩低着头走了。
但很快她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把草叶子。
女孩拿一块石头将草磨碎,然后抓起他的手,轻轻地把草药敷在伤口处。
“你在干嘛?”他想抽回手。
“不要动,书上说了,这个草对伤口的消毒很好用。”女孩拿出一块手帕,将他的手和草药包了起来,又打了个有点歪的蝴蝶结。
“嗯,完美。”女孩倒是自信满满地拍拍手。
他有些愣神,问女孩:“你,不觉得我可怕吗?”
“嗯?”
“其他小朋友都躲着我。”
女孩只是歪了歪头,露出灿烂而真诚的笑容:“你只是跟一些人不一样而已,我不觉得你可怕。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
尹宥英将一盒药膏放到郑巴凛面前,说:“记得每天换药啊,不过这么久了才做处理,不留疤是不可能的呢。”
郑巴凛心中出现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和当年的感觉一样,只不过,是什么呢?为什么明明没有杀人,心情却那么好呢?
郑巴凛接过药膏,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宥英呐,你,不觉得我可怕吗?”
“不觉得啊。”尹宥英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嗯?”郑巴凛说,“我可是杀人魔,是别人口中的”
怪物。
只是尹宥英打断了他,她嘻嘻一笑,说:“杀人魔又怎样?我打得过你。”
“”
好吧,实力摆在那确实不需要害怕。
“宥英,你之前,在哪上的小学?”
“咦?小学吗?”尹宥英回忆着,“我在我出生的那个地方上的,只不过上了半个学期就转学了,后来到了九灵小学,啊,不过很快又转走了,转到了“
“九灵小学吗?”郑巴凛问。
“嗯,是的。”尹宥英说,“我在那个学校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呢。叫在勋。”
郑巴凛注视着她:“在勋?”
尹宥英点点头:“在勋,郑 在 勋。”
郑巴凛的眼神有些许波动。
原来,是你啊。
“高武源怎么样了?救活了吗?”郑巴凛问。
“没死,”尹宥英说,“但是也没醒。估计要跟起国那样了,只不过他被我安置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没人知道,很安全。”
郑巴凛咧嘴笑了笑:“胆子很大嘛,在我手里抢猎物。”
“胆子不大怎么行呢,身边可是有个超厉害的家伙呢。”尹宥英同样回应了微笑。“不过,那个孩子呢?”
她说的是金汉国。
“怎么?你又要救?”
尹宥英摇摇头:“不,这个我不干涉。让高刑警来吧,不过,看他现在这个样子”
高武治已经几天没出过房门了,门口堆了好几天的报纸没有取,听说一直在空腹喝啤酒,跟烂泥一样躺在家中。
尹宥英叹息着摇了摇头。
郑巴凛垂下头:“他不出来我都没得玩了。”
尹宥英内心:差点忘记高刑警是因为谁才这样的了,始作俑者倒是沮丧得很。
“哦!对了!”郑巴凛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到冰箱翻找,找出一盒什锦菜,“高神父做的什锦菜,给他送这个看他吃不吃。”
尹宥英怔怔地笑着,心中感叹:很好,你是懂杀人诛心的。
——
当天傍晚,郑巴凛就抓着什锦菜盒来到了高武治家门口。
每日都会送来的报纸已经积累了几天,堆放在门口。
郑巴凛轻声抱怨:“啊西这家伙真无趣。高武治啊,你得好好陪我玩啊,游戏开始了就得好好收尾啊。”
他将什锦菜放在了门口,又敲了敲门。
“高刑警,出来吃点东西吧。在宥英的甜品店准备节目时,你不是说什锦菜和料理好吃嘛,其实,那些是神父做的。神父怕你知道是他做的你就不吃了,才让我瞒着你的。”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郑巴凛提高声音:“剩下的一点,看你是吃掉还是丢掉了。高刑警,神父应该也很不希望你这个样子。”
这样我看你还出不出来。
他轻轻一笑,转身离开了。
——
到了晚上,郑巴凛来到院子中的地窖里,并带来了一只山羊。
汉国还昏睡在沙发上。
他架好摄影机,将那只山羊的肚子剖开,取出山羊的肺,举到镜头前。
“这就是山羊超人的最终下场。”鲜红的山羊肺占满了整个屏幕,郑巴凛语气冷淡地说:“高武治刑警你在干嘛?你要就这样放弃汉国吗?”
他将镜头移向一旁熟睡的汉国,说:“如果三天内抓不到我,全国民都将看到汉国没有肺的尸体。准确来说,是三天后的晚上十二点。”
——
【新闻报道记者:“快讯,犯人再次公开了金汉国的影像。”】
具东久和尹宥英围在电脑面前,看到新闻画面上鲜红的两瓣肺叶,不约而同地捂住眼睛。
具东久:“呕呀”
【记者:“杀人魔再度指名高武治刑警,全民都非常瞩目,高武治刑警能否克服丧兄之痛,而找到汉国呢?”】
新闻发布后,具东久与郑巴凛通电话讲了这件事。
“我也看到新闻了。不过,高刑警应该是没有看到的。”郑巴凛说,“幸好他没看到。但是那家伙,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高刑警啊!唉。”
挂掉电话后,郑巴凛靠在墙边,兴奋地扬起嘴角,自言自语:“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无聊啊。”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则短信:
【尹宥英:他将那些东西拿进去了。】
郑巴凛欣喜地一笑,高兴地一拍手:“很好,高武治,游戏准备继续了!”
高武治家门口,尹宥英放下手机,看着空空如也的地板,松了一口气。
“看来高刑警从悲伤中走出来了。不知道神父醒来后他会有什么反应。”尹宥英静悄悄地离开这里。
——
半夜时分,龟洞公园的路灯忽明忽暗,使这个夜多了一分诡秘。
尹宥英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到公园的树林里,睡到一半被叫醒出门的感觉真不舒服。
“什么事呀?这么晚叫我出来。”尹宥英站在长椅前,看着长椅上坐着的人。
郑巴凛很安静地坐着,眼神望向不远处的龟洞教堂,顶上的十字架在黑夜中闪着红光。
“怎么了?”尹宥英在他旁边坐下来,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天边的十字架。
“宥英呐。”
“嗯?”
“你相信有神吗?”
“我不知道。可能有吧。”
“我很讨厌他们口中的那个神。”
“嗯。”
“你为什么会帮我?”郑巴凛看向尹宥英。
“为什么帮你吗?”尹宥英想了想,“可能因为我们是同类吧。”
“同类?”
“没错。”尹宥英微微一笑,“同样拥有特殊基因,同样戴着面具生活,同样习惯在黑暗里创建主场。因为有这样的同样,所以我能理解你的行为,杀人,不是你的本意。”
郑巴凛说:“我之前,一直在抑制自己杀人的冲动,二十多年,也努力地做了不少好事 。但,在杀了宋秀浩之后,那种冲动就停不下来了。”他的语气很是平静。
尹宥英想到在oz的实验本上看到的资料,上面有这么一段话——
“郑巴凛确为捕食者,但他却压抑着自己的杀人本能,决定将杀死郑巴凛家人的宋秀浩,当做触发他开关的契机。”
尹宥英抿抿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宋秀浩的地址的?”
郑巴凛:“我找了他很久,也为了更方便地找到他,而当了警察。后来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短信,是一个地址。我不知道是谁发来的,但是我找到那个地址,发现正是宋秀浩。”
果然是oz组织在刺激他杀人。尹宥英点点头。
郑巴凛看向她:“不过,我觉得宥英你跟我不一样,你对他人的友好与善良的感情,不像是演的。”
尹宥英静了好久,才开口说:“我,经历过一场大手术。”
十一岁那年,尽管尹宥英表现得多像正常人,她的父母还是认为她的反常行为是因为生了病,于是让她再次转学,到另一个城市去接受长期心理治疗。
那段时间,尹宥英每天都过得很煎熬。但她还是要表现得积极配合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一点点地在“好”起来。
所以,她知道这种不被人理解的滋味,也让她不再对旁人抱有期望。
尹宥英没有说出她的故事,只是静静地坐在长椅上。
“宥英,我无法爱你。”郑巴凛突然说。
尹宥英一愣,随后低下头噗嗤一笑:“我知道,但这跟我爱你又有什么冲突吗?”
“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感觉,所以,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我想理解你的感情。”
他与生俱来的突变基因,可以看作是一种先天疾病,他,无法与人共情,无法拥有感情。
尹宥英转过头看向他,说:“不过,有了感情的郑巴凛,还会是原来那个郑巴凛吗?”
“如果不是,你还会帮我吗?”
“我说过,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尹宥英直视着郑巴凛的眼睛,回答地很认真。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在静谧的夜里并排坐着,公园里的灯还在闪闪烁烁,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教堂上方的十字架愈发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