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交易罢了
缇言出了冥界就直奔九重天而去,她把兵器唤了出来。
银枪光泽耀眼,在日光下流转着冷冽而高贵的星辉,握柄处精雕细琢,枪尖直指苍穹。
逗留冥界月余,不知道天庭如今是怎么勾勒她的,叛徒还是逃兵?
倘若南天门敢拦,她就打进去。
所幸仙侍没有拦,只是看她的眼神免不了探寻。
众目睽睽之下被北幽王抱走……缇言仙子的这些事迹想不传开都难。
她收了颂道莲衣枪,没有回昆仑宫凌霄殿复命,也没有回天权宫,改道去了第一天府宫——司命星君的府邸。
司命似乎是早有预料,宫门口站了一位面熟的仙君,见缇言过来,向她行礼:“见过明镜灵君,司命大人让我出来迎灵君进府。”
缇言一开始的目的确实想到第一天府宫问个清楚,此时看着面前指引进门的仙君,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没有动,抱起双臂,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在原地看着他:“本君就不进去了,劳烦仙君带个话,让司命大人亲自来迎。”
这话说的狂妄至极。
仙君脸上一黑,似乎有些挂不住,但也只是一瞬间,不曾真正显山露水,他又作揖行礼。“灵君稍后。”
缇言待她走后,旋身上了最高的院墙青瓦之巅。
她看见司命坐在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里,传话的人到了跟前,他放下手中所执棋子,循着廊道往门口走。
缇言站的高,底下人一举一动都丝毫不差的落入眼里。
她轻轻摊开右手,那柄带着奇异花纹的弓箭就出现在她手里——是二郎神君送的。
司命走到庭院中,似有所察觉,抬头之际,离弦的箭已经近在咫尺,仅仅一个瞪眼的功夫,利刃从他的左肩穿过,强大的力将整个身体都往后带了几分,幸得人扶住才没有摔到地上。
这箭再射准一点或再射偏一点穿过的都是他的胸腔。
箭矢来的快又准,半支没过身体,只有箭羽留在前面,半晌也不见血流出来,可见射箭之人是用了多大的力
司命望着坐在墙沿上红衣张扬的少女,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被一箭穿心的驿廷仙子
他定了定心,在身旁人的搀扶下勉强站住,抬手捂住肩骨上的伤口,不小心触碰到箭尾,鲜血如注喷涌出来,抬眼对峙上她:
“缇言仙子好箭术。”
这身红衣是在地府的时候就穿着的,并非缇言故意为之。
她做这一切也不是专门为了替驿廷报仇,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这些人。
神仙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以上位者姿态愚弄众生,终将会遭到反噬。
“哪里比得过司命大人神机妙算!”
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神采飞扬的意味,竟让人听不出半点讽刺,可偏是这样才最为讽刺。
第一天府宫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带来了药王和天医,一起来的还有雷部的将领。
缇言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慌乱,仿佛一个局外人在看热闹一般,冷眼睥睨着众仙。
在天庭公然行凶,欲杀同僚,这是恶劣到不能再恶劣的罪。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按照天刑法里面的规矩,是直接剃了仙骨,罚下诛仙台。
雷部的人风驰电掣,丝毫不曾想起她如今也还当着一个雷部灵君的名,不留余地的轻松将人拿下。
缇言没有反抗,任他们绑了去。
她回天不过半日,整个天庭鸡飞狗跳。
————
弥罗宫里,郜昔帝君坐在主位上。
凌霄宝殿上是第一时间听到消息后就来捞人的文曲星君。
天权宫缇言仙子当众行凶,是明摆着的事实,文曲星君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硬是将事情说成切磋武艺,误伤仙友。
“请帝君明察,缇言仙子性子温婉淡泊,在升任灵君之前,连鸡都没杀过,那双手就只拎得动笔杆子,而且与司命星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故下此重手,定是不小心为之……”
郜昔帝君嘴角抽了抽……
“事情还未查明,本座自会定夺,文曲星君且宽心等着。”
文曲星君已经在这里游说了快一个小时告息,他实在听不得了。
文曲星君:“帝君……”
“还请帝君看在缇言仙子救世之举的份上从轻发落。”
文曲星君的话被打断,二郎神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逐渐清晰,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来给缇言求情。
郜昔从主位上站起来,前后踱步,不知道想些什么。
“帝君,瀛姜岛噎鸣上神来信。”一个天官捧着书卷,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郜昔抬指轻拂接过,信件内容不出所料。
他仍未开金口。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宫门外传来禀报和问候的声音。
拂玉到了凌霄宝殿上就直直跪下。
“见过父君,父君近来,身体可好?”
郜昔终于有所回应。
“哼,你还舍得回来?怎么不继续做你六界大英雄。”
“儿臣此番是为缇言仙子而来”
郜昔沉默良久,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火气终于止不住的往外冒。
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儿子呢。
“你给我闭嘴,天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主位前的案几上,雷部送来奏折被他一把扫向台下。
二郎神和文曲星君看了一眼,无一不是缇言伏法之类的话术。
“你们越是给她求情,本座就越是要让整个天庭都知道,什么是法度?什么是…”
他话没说完,径直走了,独留拂玉几人在殿前。
弥罗宫层层叠叠的珠帘后面,缇言用手里的茶杯轻磕着墨玉做的桌子,这白瓷薄如蝉翼,晶莹温润,也容易碎,轻松就磕出裂口。
她将茶杯倒扣在桌上。
郜昔帝君在此时走了进来,他将手里的折子一并扔在墨玉桌子上,打飞了白瓷的杯子,上好的玉瓷碎了一地。
“这一个个都是为你而来。”
缇言施了个小法术,地上的杯子复原到她手里,云淡风轻的给自己先倒了杯茶。
慧眼微微扫了一眼桌子,火德星君,青鸟使,瀛姜岛,溪岚宫……
她仰头饮尽,将杯子重新倒扣桌上:“承蒙各位仙友记挂。”
“倘若小仙不这样,如今也坐不到弥罗宫里,见不到帝君金面。”
郜昔威严仍旧,却不见怒色,他当然知道缇言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从未放在眼里罢了。
“打开火德星君的折子看看,里面自有你要的答案。”
缇言半信半疑,她把奏折拿起来,刹那间就知道这里写的什么,接着就又丢回桌上。
郜昔看到她的反应,说道:“天命所归,非本座所为。”
缇言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抬头的瞬间又恢复正常。
奏折是火德星君写的。
拂玉下凡历劫,原本选中的是她,她的神笔可以书写命数,一切都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水逆咒语会把她带下凡间送进拂玉历劫的轨道里。
偏偏驿廷的荧惑星钻破了水逆咒,她自己却承接了本该是缇言的命运,而这一切也并非偶然,往前追溯就是水火两神那桩栽赃陷害的仇。
万年后,驿廷接下的还有先辈的报应和冤孽。
这是一个轮回,也是火神一族的孽,彤华宫不追究。
如此一来,司命就要追究了。
“溯洄道之事尚未完成,若能将功抵过,今日之事,自有分晓。”
缇言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青玉判官笔的碎片,是否有一块在帝君这里?”
郜昔背对着她,站在远处,没有回答,相当于默认。
缇言茶水一杯接一杯的倒:“我要帝君手里青玉判官笔的碎玉和处置敖信的玉旨。”
郜昔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要求:
“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座谈条件?”
缇言笑笑,本来没有的,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高位的人玩权,她喜欢玩命。
“太子殿下记性好像不太好,小仙不介意替他找找记忆,毕竟我手上还有这世上最后一颗荧惑星钻。”
她虽然不知道郜昔帝君做这一切是为什么,但只要能破坏就行了
“溯洄道我也不会再去,不都说这天上地下非我不可吗,我就想看看,这六界是不是当真少了我一个小小仙子就不会运转了。”
郜昔威严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破裂,如果溯洄道崩裂,那他之前的谋划就白费了,青玉判官笔又碎落各处……
这世上,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能代行其职。
“你在威胁本座!”
“小仙不敢,只是斗胆和帝君做个交易罢了。”
“你伤了司命的罪责还未免去,碎玉和敖信,只能选一个。”
缇言捏了捏拳头,知道帝君是要保敖信的意思,护的这么紧,要不是敖信是龙族无疑,她还以为是郜昔的私生子呢。
缇言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我要碎玉,还有,我体内的护心鳞要拿出来。”
“这是你与他的事,本座做不了主。”
郜昔抬手一挥,一块通体萤光的碎玉就出现在面前,他一直背对着缇言,那碎玉慢慢的来到缇言面前,她轻松就施法控住收起。
抬头时,宫中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旷达明亮的低沉之音:
“不要忘了你答应本座的事。”
缇言看着恢复平静的弥罗宫,在想,秦郁说天庭鸡鸣狗盗,沽名钓誉,也不是没有道理,反正郜昔帝君的形象在她这里是彻底崩塌了。
他推脱说护心鳞是她与敖信之间的事,做不了主。
无非就是因为龙族护心鳞意义非凡,通常只有龙族彼此的配偶才能被赠予。
但没有人比缇言更清楚,她上次差点因为它死在那座鬼城。
这护心鳞现在除了敖信本人,无人能剥离。
她在敖信那里吃过两次亏,此人太过奸滑,不宜正面冲突,原本想直接杀到东海去,斟酌过后还是决定以不动应万变为先。
蕴仙阁藏书万卷,剥离之法没有,压制之法倒是不少,就是要出点血,一点心头血罢了。
如果不压制,下次说不定真的要被人把全身的血都放干。
禁咒一成,她护体的真气也被削弱了一半,为今之计,应当快速的提升法力,真气护不住,那就打的别人近不了身。
西王母游历未归,青鸟使也经常不在昆仑宫,这算是默认她易主了吗。
终归这些人都是一样的目的,她做她的,边走边看。
缇言把身上的碎玉送到了冥界,用法术传的信,直接送到秦郁手里,她欠了他很多,本就该做点什么,但这冥界,她是一步都踏不进去了。
青玉判官笔不知道碎成几片,能找到一片算一片吧,那天走的太急,没看到秦郁是什么态度,但承诺他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
现在想来,总觉得当时不够沉着,竟然因为鬼差的一句“王后”乱了阵脚。
她性子急,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若有若无的情意被揭穿了,就慌的像偷了东西。
真没用,以后要勇敢一点,坦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