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很舒服吧?
“你师父去了琴室恐会触景生情,毕竟你师祖是在那里教导她最多,又是在那里飞升的。
你就随你师父的意,也不许多问,谨记!”
寻岺停下来,认真的对瑾珵嘱咐。
瑾珵郑重其事点头,“是,师姑。”
寻岺见他听话可人,让他弯腰低头,她抚上他的发顶,说了声乖。
瑾珵借着此刻的亲昵袒露自己的担忧。
“师父在吃药。”
“她好好地吃什么药?”
“我化形那天就见她服药,有时多…有时少。”
他回忆起那天师父手里骇人的一把药丸。
寻苓想起她敲鼓锤那力度,丝毫不见虚弱。
“说不定是在进补呐。”
……
月昭从霏弘长老那里讨来一樽又新又旧的丹炉,跟她的笔洗差不多大,看样子是没开过炉,满是陈年的灰。
日头正好,她有心消磨时光,在花园里动手擦洗了半天,终于给它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暗紫色泛着金光,炉身雕刻着精细的纹路。
或深或浅,或曲或直,仔细辨认,这些纹路跟她那本《山川图册》上的画差不多。
“药理典籍上的丹炉都是刻着祥云,仙鹤,麒麟,龙凤那样的,
再次也是个日月星辰,可华贵了,怎的你身上刻了个地图?”
月昭举着它打量。
“倒是挺有分量。”
她控了控水,把它放在石桌上晾干。
按典籍上说的,接下来就可以添药材,点火烧它。
“月昭师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萄童跑的飞快,抱着个小包袱险些跌倒。
月昭好险将这小个子师妹扶住,观此包袱形状应是霏弘长老种的青果子。
“这么多,霏弘老头儿没揍你?”
“别声张,我爬他树上摘的。”
萄童一张圆脸做个神神秘秘的样子,打开包袱抓给她一个,看着呆萌极了。
“我听说那老头儿树上可是下了追踪术的。”月昭三下五除二,果子已经进了一半。
“好说,我吹笛子把追踪术引到长老门外的把手上了。”
“妙哉!”月昭叹服,“你真是个玲珑心思,法术用的炉火纯青啊!”
萄童砸吧砸吧嘴,洋洋自得,嘴里含着果子嚼,“好说,好说。”
她见桌子上正好有个缸,装这些果子绰绰有余,一股脑倒进去。
“哎哎…我这别致炉可有大用处了。”月昭看阻止不及,连手也没伸。
“什么炉?”
“别致炉,取自造型别致之意,我才给它想的名。”
萄童幻化出长笛敲了敲它圆滚滚的肚子,发出顿顿的声音。
“这声也不是很好听啊,如何奏乐?”
“我炼丹用的,等炼出来了给你品鉴品鉴。”
在瑾珵的课表里,萄童负责教授他长笛,昨日课毕,萄童有心旁敲侧击,告诉他不必拘泥于学习的场所,尤其不用拘泥于在琴室学习,他师父带他在哪学都是一样的。
瑾珵心领神会,知她也是关切师父的,遂不经意间透露,最近师父不知在服什么药,面上看着无碍,或许是否…有什么内里亏损要治,他当徒弟的不敢多问。
今日萄童就偷了果子来,决心要探一探她的病情。
没想到师姐都已经要自己炼丹药了!
“霏弘长老那里,不是也有些好药?你可有让霏弘长老瞧瞧?”
“他瞧了也没用,药是有,霏弘长老那的不够我吃。
外头买的又不知干不干净,自己炼总归放心些。”
月昭托腮怨念道。
萄童心惊,还是个慢病!霏弘长老都瞧不好!
“师姐,你哪里不舒服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法子。”
“也没什么,就是想清净身心罢了。”
在萄童看来,师姐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是避重就轻,掩盖病情,不让她担心才这么说的。
这可怎生是好?
月昭今日去山脚下的玲珑镇,照着典籍上说的药材买了个遍,准备大干一场。
花园里通风甚好,她抱了些木头堆在一处,去捧别致炉。
“青果子呢?”
那么多,整整一炉的青果子,现下连个核都没有了。
这青天白日的,月昭围着石桌转了一圈。
“莫不是我徒弟吃了?”
他好大的胃口!月昭的心隐隐作痛。
她想把人唤来问问,怎的不给她留点。
又转念一想,当师父的总不好那么小气,自己在他面前一向老成持重。
为了几个果子,如何开得了口。
“师父,你这徒孙忒不道义。”
九重天上的望尘仙尊无端打了个喷嚏。
她拿火石给木头点了好久的火,等真的燃起来已经是灰头土脸。
用灵力托着药材一股脑的往里倒,木头还有些湿气,花园上空飘出滚滚浓烟。
月昭一边添柴一边咳嗽,挥了挥面前的烟雾,火舌凶猛,眼睛熏得睁不开。
“这大的烟,怎么看成色?咳咳咳…”
呆了几息,她不管了退开十步外,好悬没呛死。
“咳咳咳…烫烫烫…咳咳咳…呜呜呜…”
是小孩子哭叫的声音。
月昭看那炉子在烟雾中一抖一抖的,好似在咳嗽。
在咳嗽?
炉子??
月昭听着那声,疑心自己是不是在炉子里烧了个精怪。
“咳咳咳…呜呜呜好烫好烫好烫…”
那小孩声音越发凄惨了,月昭搬了一桶泉水泼过去,柴火“呲呲”的响。
炉子里没了哭声,一颤一颤的。
终于咳了声大的,把药材咳出一地。
有人白日飞升,轮到我就是白日见鬼?!
月昭瘫坐在地,懵了。
“师父!你怎么了?”
瑾珵匆匆赶来,他正在后园修炼,望见阁楼前面窜上来一股烟,心下奇怪。
月昭听见徒弟声音,慌忙镇定下来。
“无事,我在打坐。”
走得近了,他看见一地狼藉和烧黑了的炉子。
师父发髻松散,几缕青丝散在脸颊旁,面上浮着淡淡红晕,挺俏秀气的鼻尖还有团灰色,身上并没有伤。
“可需要徒儿帮忙?”瑾珵轻声试探。
月昭抬头望他,眼睛宛如两颗熟透的黑葡萄,强撑道,“我有分寸,你去吧。”
他手指在袖子里微动,想给师父擦擦鼻尖。
“还有何事?”见他没走,她有点急。
“没…”走还是不走,踌躇未定,从怀中拿出锦帕蹲下来,
“师父,这帕子柔软,擦脸甚是舒服。”
月昭心道,今日时机不对,帕子的质地咱们可以改日再探讨。
没待月昭说话,瑾珵已经凑上前,在她鼻尖上轻轻蹭过。
“是很舒服吧?”他收了锦帕,献宝一般的笑笑,在月昭发作前快速离去。
桃花枝被他衣袖扫落几瓣花,空气中有淡淡的糊味和草味。
月昭观他一闪而过的背影,这厮定是因为吃光了青果子深感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