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妄之灾
一顿饭吃到最后，氛围都还算得上是和谐。直到母亲开始收拾餐桌餐具时，穆青岚才姗姗来迟，她背着硕大的书包，面上是掩盖不住的浓浓疲惫。
“……你爸今天回来得早，一块吃饭了，没留你的份，你要是饿，待会儿自己再做一顿吧。”母亲在看到她时也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擦拭着桌面。
穆青岚垂着头，嗯了一声，慢腾腾的把书包随手放下，在玄关换了鞋，把校服外套也脱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动作不仅缓慢，看上去有些僵硬，目光还有些无神，简直就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一般。
坐在角落里啃苹果的穆绮霖略感疑惑，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询问：“姐姐？”
宛若惊弓之鸟，穆青岚顿时身体一颤，她双眸还未完全回神，侧头抬眼看过去。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穆绮霖就愣了一下。镜片之下如此沉重的、仿佛隐匿了诸多忧愁与痛苦的眸光，就连她微微向下的唇角也紧紧抿起，透露着些许不安的既视感。
似乎是见到穆绮霖并没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穆青岚停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回去，将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一手拎着书包往房间门走去。
虽然已经隐隐有猜测姐姐可能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但穆绮霖思绪再三，还是决定不过去追问，想着如果她愿意的话，应该会主动告诉自己的——大概吧。
穆绮霖单薄瘦削的身影一晃而过，进入房门后的落锁声清晰可闻。
那个背影倒映在穆绮霖眸中也只短暂停留了一会，却在最后之时的那刻让她瞳孔微缩。
视力极好的穆绮霖看得清楚，姐姐脱下校服外套后，裸露的上胳膊遍布斑驳的血痕伤疤。
这是怎么一回事…？最近爸妈没有再打她了，就算打了也不会有那样的伤痕，而且伤口还那么新，血都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止住，看上去简直是像……用尖锐物品留下的一样。
是被谁欺负了吗，但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呢。
穆绮霖有一肚子的疑问，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确定是否该去问姐姐这种事，多半的可能是她会被嫌弃多管闲事，如果告诉爸妈……他们好像也不会去管这个，记得之前已经发生过很多类似的事了。
她有些苦恼的想着。
结果就是一直到很晚，连妈妈都来催她快回去早点睡觉，穆青岚都没有踏出房间一步，也没出来吃过东西。
穆绮霖手上拿了几个小面包，正打算敲房间门时，却发现不知何时门锁已经解开了。她轻轻一推，就看到姐姐还没关灯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本有些莫名的紧张，现在得以松了口气，她蹑手蹑脚关上房门，坐上床。
轻咬了一下下唇，穆绮霖实在有点在意，看着背对着自己睡得很沉的姐姐，还是按耐不住的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把被子拉下来一角。
映入眼帘的是穆绮霖纤细胳膊上新旧交错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愈合，有的才堪堪止住流血，纵横交叠看着都有些触目惊心。
穆绮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憋着气息，将被子拉开的再更大一点，温热的小手轻轻的把姐姐的衣角也撩起来——果然，不止在胳膊上，腰侧也有淤青伤痕。
这些伤绝对不是在家里受的，距离上次姐姐被爸妈打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就算有伤痕也早该恢复了，至少不该是这样。
她又把被子盖回去，趴过去看着穆青岚的睡颜，一双手臂撑在床上，头顶白炽灯的光通过她身躯，自上而下在姐姐脸上投下一片晃晃悠悠的阴影。
即便是在睡得很沉的梦中，穆青岚看上去也不是很安稳，她双眉微微蹙起，眉心也留下浅淡的皱痕，好似没有安全感一般，只一味瑟缩着将被子盖过脸颊，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穆绮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穆青岚的脸颊，就像是之前，姐姐也曾这么摸过她一样。
“姐姐，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喃喃自语着，将音量放低到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
穆绮霖从未发自内心抵触过姐姐，就算面对父母这类监护人，偶尔会有攀比争宠的情况存在，却只是小打小闹一般，她从来没有想过让姐姐受到这样的伤害……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可能姐姐早已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承受过很多次这样的伤害了。
身上有那么多的伤痕，一定很痛吧。
穆绮霖不知为何感觉心脏顿了一拍，身形微晃，抬手关了房间的灯，而后俯身躺下抱住了姐姐。
她柔软又凌乱的碎发垂落，顺着一呼一吸之间的微动作落入穆青岚脖颈处，惹得人无意识蹭了蹭肩膀。
睡吧，睡吧，一觉醒来就会变好的。
因为怕吵到姐姐让她醒过来，穆绮霖只是贴在她背后，默默地做着口型说了这句话。
今夜是她与姐姐靠的最近的一次，胸口贴着她后背，即便明日清早醒过来之后，姐姐一定会很不高兴，即便如此……
穆绮霖困意将至，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小心的避开有伤的地方，缓慢环抱住了姐姐瘦弱的身躯。
她也想着起码能够在今晚拥抱姐姐。
睡梦中的穆青岚做了一个讨厌的噩梦，一个有关于现实和想象并存的梦境，真假参半。
梦中的庞熹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在下课后将她叫去无人的天台，说她已经得知自己和物理课代表早恋，还愤怒的说她被背叛了，于是让身边的几个人按住自己，又在这副伤痕遍体的身上多添了几道——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这种被伤害的情况之前也有过，但这次更为变本加厉，庞熹想要扒下自己的衣服来拍照片。
即便是情绪早已变得古井无波的穆青岚，此刻也不由得慌了神，她拼死抵抗，这副架势倒是还把庞熹给吓了一跳。
最后庞熹也担心事情闹大，照片也没拍成，就换了个法子威胁她，逼迫她和白翟分手，不然就向校领导举报他们早恋，还要来跟她的父母说，他们的女儿在学校天天不学好只知道勾搭男人。
这一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在意识不清的迷蒙睡梦中，穆青岚还保留了一部分神识能意识到这是在做梦，还能判断真伪。
而接下来场景飞速转换，到了白翟的面前，他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再也不见往日温柔模样，还说着扎人心窝的话：“没想到你是这么软弱无用的人，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我们还是分手吧。”
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场景又开始转换，这次是家庭的背景，她跌坐在地上，父母二人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眼底的反感与轻视不言而喻。
“要不要脸啊，送你去读书结果你跟人家早恋，教训你还敢顶嘴？白养你这么大了，白眼狼！”
二人中间坐着个洋洋自得的穆绮霖，那副得意的样子让人看着就火大。
虽然都是些伤人的事，但陷入睡眠状态的穆青岚也能依稀分辨后半段应该是虚构的梦境，明了，却依旧心痛到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胸口沉甸甸的，像是被重石压住动弹不得，无法呼吸，如此呼吸困难的感觉简直像……像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