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守灵
“等一下。”
穆青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开口叫停了他,看着那道高瘦的身影转过来,锐利的眼神盯着自己,即便再发怵她也硬生生忍住。
“关于我妈的事,你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吗?”
“穆青岚,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自己不知道怎么想的去跳河,你赖到老子头上是不是?”闻言继父立刻瞪起眼睛,走近过来想动手。
出于刻在基因里对他的忌惮,穆青岚一直很提防,马上动作迅速地后退闪避开了。
她也并不是傻子,知道在这种时候,无论是不是这个人杀害了母亲,她现在和他撕破脸都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往最坏处打算,如果他真的是凶手,很有可能会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也处理掉。
思及此处,穆青岚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表情无辜又难受,“误会了爸爸,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你,应该对我妈的行踪和心思比我更清楚,还有就是,我想问问——”
“我妈的尸体,怎么处置了?”
继父揪住她衣领的手顿了顿,他俯视着那张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脸,听不清是何语气的声音响起。
“还能怎么处置,你妈先放老屋那边当灵堂的房间里了,今晚守灵,明天尽快好好安葬了呗,不然就那么放着吗?”
穆青岚垂下了头,将面容隐在他的阴影之中,不着痕迹的,她的唇角向下撇了一下,“不再报警查一查了吗,妈妈死得也太蹊跷——”
不出意外的,他很快又变得烦躁得很,松开手,带了点力道把她推开。
“屁大点的小孩还扮演上侦探了,蹊跷什么,后面那条河不知道都淹死多少人了,你见人家家里人报警了吗?那不都是自己的家事,一看就是淹死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音量降低,接近于自言自语,静默了一会儿,又转身头也不回的回他自己的卧房去了。
穆青岚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思绪纷杂不安。
此时她房间的门扉被轻轻推开,穆绮霖的脑袋从黑暗之中探了出来,脸上带着惶恐又胆怯的神色,像个受惊小兽一样。
“姐姐,是他回来了吗?”
“我们要去老屋那边给妈守灵了,今晚可能睡不了了,收拾一下,穿上衣服出发吧。”她并未直面回答,但想着妹妹应该也心里清楚。
穆绮霖蔫蔫的应答了一声,二人换上一身素白色衣服,跟在父亲身后回到灵堂边,又木然地披上七大姑八大姨们不知从哪里扯来的几尺白布,将自己最悲痛的表情流露出来,躬身拜地三叩首,再齐齐跪在入门口处。面前是头朝门口竖放的母亲,身上从头到脚都盖着厚厚的白布,遮挡得严丝合缝。
事发突然,后事需要时间来准备好,棺椁寿衣和纸扎一类已经加急去天地通那边定了,入殡也得等到明日,今晚,就是在死者面前守一夜的灵。
大雪未曾停歇片刻,纷纷扬扬落下,半边身子跪在屋外的姐妹二人头上、肩上都堆积了一层薄薄雪花。
有个亲戚婶子走过来,小声劝她们两个熬不住的话就先回去睡觉,明早起来再进行葬礼也是一样的。
穆青岚对此报以感谢,但还是摇头谢绝,穆绮霖也跟随着姐姐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
待到四周围绕着的诸多亲戚散了一些,穆青岚左右环顾了下,迅速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灵堂之内,跪坐在母亲的身体旁边。
在穆绮霖惊愕的眼神下,她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凝滞了片刻,然后毅然决然掀起了头部的白布一角,将母亲的大半张脸露了出来。
失去了遮挡物后,因被冰水浸泡多时而泛皱的皮肤大面积呈现眼底,脸部也已经变得浮肿,像被吹起一些的气球,不复往日那般模样。
她强压着从心脏直泛到喉咙的不适感,尽量避免去看母亲的眼睛,目光上下扫视着,只是想在那灰白色的皮肤上寻找,是否有明显的外伤痕迹——穆青岚还是想找到母亲是被害的证据,她始终不信母亲会去自杀,相信如果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许就能推迟入殡先去报案。
正当她伸出手想拉下母亲身上穿着的高领毛衣的领口时,伸出的手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狠狠拍掉。
穆青岚捂着发疼的手背倒吸一口凉气,回过头发现是冷着一张脸的继父,他表情阴冷,莫名让人感觉备受威胁。
“给我回门口跪着去,一点分寸都没有是吧?你们的任务是守灵过今晚,本来事就多,别他妈再添乱了。”
他攥住穆青岚的胳膊,连拉带扯地把她拽了出去,动作强硬粗鲁,全然不顾她低声呼痛。
然后他便又折返回去,将白布端正地给重新盖好,那乍看去略显可怖的脸庞也再次被遮住。穆青岚到最后也还是没看到自己想找的痕迹,反而因继父和她们待在一起,就站立在身侧之处,眼神晦暗不明地望着躺在矮桌上的母亲,而她根本逮不到机会再去看一眼。
似乎并不是做做样子,他这么一站便是将近一个小时,一动不动像是个假人一样,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跪坐在莆田上的穆青岚和穆绮霖都感觉小腿和膝盖隐隐作痛,禁不住换了几回姿势,偷偷用余光瞥他。
今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便只是有些血缘关系的亲戚,在听到了这个噩耗后都或多或少的流了几滴眼泪,而继父他却根本不见有多么伤心的神色,没见他落泪,倒是看起来疲惫了些,脾气也比以往更加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而他现在却如此长久沉默地看着母亲——穆青岚感觉,肯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过了。
穆绮霖熬不住大夜,中间还哭过了好几回,体力耗尽,半阖着眼摇摇欲坠,最后身子一软,歪头栽倒在身边姐姐的肩头上。
穆青岚看也没看,一伸手就立刻护在了妹妹额头处,防止磕到。她的全部视线都只集中在了身边与她们同样披白布的继父后背上,死死的盯着,隐晦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