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新品牌
新年开工第一天，陈郁文大清早就开车前往东城购物中心，新门店离家和公司都太远，她也不经常来。
车在路边停下，时间还早，店里只有忙着打扫和做整理的员工。她推门进去，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林真真只当是大清早就有顾客上门，她刚给员工们开完早会，门店里新招聘几个店员，得把新年工作安排下去。
她从后台出来，才瞧见竟然是陈总来了，连忙上前打招呼，“陈总早。”
“这么早就回来了？”陈郁文有些惊讶，前段时间新门店的筹备工作，林真真出了不少力，一直拖到年二十九那天才走。
考虑到她家比较远，来回不太方便，陈郁文就做主给她多放几天假，谁想到竟然提前回来了。
林真真笑着“哎”一声，没有多做解释。她在门外听到她妈和弟弟一起翻她的包，还商量着把她嫁出去换彩礼，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当晚就收拾行李回深市。
回到工作岗位上，被人叫一声“林店长”，她才觉得自己是有血有肉，真真切切活着的。
陈郁文简单询问两句工作情况，公司放年假，门店却是不休息的，大年三十照样开门迎客，越是年节顾客越多。
果然，过年期间门店的销售数字非常漂亮，甚至比步行街老门店的成绩还要好些，里面固然有新门店过年期间优惠力度大的原因，但林真真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她在店里走一圈，新门店筹备之初，本想将老门店的装潢直接复制过来，简单又快捷。
但林真真提出了不同的观点，认为铭源的特色就是年轻活泼，风格多变。如果盲目复制以前的装修风格，可能造成顾客审美疲劳。
“审美疲劳”这个词，是她从书上学来的。她虽然还没去夜校上学，但下班回家，总会看看书听听新闻，增加自己的知识储备，她在电视里听到这个词，赶紧记在工作簿上。
公司里的人都有用工作簿记录的习惯，全是跟陈总学的。写年终总结的时候都不用多想，翻开工作簿，一年的工作全在里面了。
她在会议上说出自己的想法时，还有些紧张，毕竟和复制一个成功案例比起来，创造一个新案例的风险要大得多。
幸运的是，她成功了。新门店采用英伦复古风装修，红砖墙、壁炉和苏格兰格布艺沙发营造出温暖氛围，陈总甚至让人给门店设计了英文招牌，许多顾客就是被夜里发着光的暖黄灯牌吸引进店的。
陈郁文也很满意她的想法，新门店果然在她的带领下发展迅猛。忽然想起上次她在三个专业里都画了圈，“你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
说起这事，林真真脸上浮现一点红晕，她这几个月得到的锻炼比之前二十来年都要多，已经隐隐有些风范，只有在陈总面前才会露出点当初刚进城打工时青涩的模样。
“还在考虑，总觉得工商管理和公司业务具体联系不大，英语是大热门只怕报不上，我听人家说英语用来日常交流和学习就好，真当成专业来学习又怕不划算，服装设计又从没接触过……”
她这么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生怕陈总以为她是找借口打退堂鼓。其实她什么都想学，这段时间更是跟海绵一样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只是她有太多缺点和短板，必须慎重考虑过后才能选出最合适自己的。
陈郁文当然不会那么想她，工作后还能保持学习劲头的人值得敬佩。她说：“服装设计如何？有功底吗？”
林真真摇摇头，但她的心却跟着砰砰跳起来。前两天她抽空去学校了解过各个专业，恰巧看见校园里服装设计专业的作品展，她的脚步慢下来，在各种新潮美丽的衣衫前流连忘返。
小时候一年到头最盼望的时候就是过年，因为可以做新衣服。
一年只有三尺布，她和妹妹的布票凑起来还不够做一件衣裳，勉强做一件还得姐妹俩轮流穿。
她现在都还记得，十五岁的时候上城里去，第一次大着胆子进百货商店里去。
即使店员的态度再不耐烦，她看着挂在货架上的裙子，还是舍不得挪动脚步。
一条鸡心领的白底碎花布裙，衣领周围还点缀一圈花边，这是当时最潮流的设计，电影画报上的女主角也不过就穿这种衣裳了。
那店员都不肯拿下来给她试一试，一看她鞋上的泥就知道是从农村走路过来的，连车都舍不得坐，怎么会花十二块买一条裙子呢。
其实就算店员大方，林真真也不敢试，她怕自己指甲缝里的泥弄脏裙子。
她每天都要去打猪草和种菜，一双手怎么也洗不干净，就算用丝瓜瓤使劲搓得又红又肿，指甲缝还是黑黑的。
陈郁文拍拍她的肩，“三月份开学对吧？还有时间慢慢想，不着急的，但我觉得你可以好好考虑下服装设计。”
她在门店里逛了一圈，能感觉到林真真对色彩和灯光运用的敏感，经过系统学习，运用得会更加纯熟。
林真真只能道：“陈总，我怕服装设计和本职工作脱节。”
这也是她最大的顾虑，服装设计固然是她梦想的专业，却也只能排在末尾，她怕自己去学服装设计，对工作帮助有限。
谁想到陈郁文听了她的顾虑却笑起来，“没关系，你放心去学，学到真本领，我还有职位等着你呢。”
她似乎心有所感，试探着开口：“陈总，你的意思是……”
“年后我会开始服装公司的准备工作。”陈郁文笑道。
她上辈子的老本行就是干服装，从广州十三行女装做起，每个星期去进一次货，摊位支在步行街街口，苦熬两年，终于熬出来自己的门店不用再打游击。认识徐辉文后炒股赚了一笔钱，她就把所有的积蓄都投资在服装厂里，趁着零零年代第一次国产服装业热潮，顺利发家。
文具只是小打小闹，其中的利润和女装比起来，只能算是蝇头小利。
这辈子刚开始是本金不够，做不了服装业才会从小本生意的文创做起。现在铭源逐渐占据珠三角的文具市场，公司内部管理体系也慢慢培养起来，她就想把自己的工作重心转移到服装业上。
年前她已经跟边秦通气商量过，一算时间，他应该已经从广州考察回来了。
林真真听得目瞪口呆，她觉得铭源继续做下去占领市场，走出珠三角也是迟早的。但谁想到陈总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转向去做服装业，她也委婉透露了自己的担忧。
这件事目前只有边秦知道，她还没正式通知公司员工，有这个反应也正常。
陈郁文笑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对吧？何况我觉得公司运转已经很成熟，你们完全能胜任公司的管理。”
“你学习服装设计的同时，也别忘了培养新人起来，服装公司里新的位置还在等着你。”
陈总说完这话就上车离开，林真真站在原地目送她，心底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果然，陈郁文刚回到办公室没多久，边秦就敲门进来。
前两天她还没从阳城回来时，他就已经抽空去了一趟广州考察当地的服装厂，还让徒弟小黄去办服装公司的手续。
他天生怕热，一动就出汗，才刚进二月就恨不得把公司里的空调都给关掉。一进门，他就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
看见陈郁文坐在办公桌后擦护手霜，他还特别自然伸出手来，“给我也擦点。”
他身上觉得热，但手背还是被冷风给吹糙了，自己摸着都嫌刺挠。
陈郁文往他手背上挤了黄豆大小一点，边秦叫起来：“这么抠门啊！”
他干脆抢过来，往自己手上挤了一大条，看他那娴熟的样子，陈郁文总算知道自己的护手霜怎么会用得这么快了。
这些小东西她都是随手放在桌上的，边秦办公室就在她隔壁，一个旋转书架做隔断，过来方便得很。不仅护手霜，连她的咖啡也喝得飞快，估计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也许是看到陈郁文的脸色，边秦笑道：“这么小气，回头我买新的赔给你，这什么味儿啊，还挺香的。”
平时只涂一点闻不出来，今天涂得多了凑到鼻子边一闻，味道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陈郁文懒得理他，只说：“你去看过，感觉怎么样？”
边秦这才正色，拉了张办公椅坐在她对面，把自己的工作簿翻出来，详细介绍情况：“那边的产业体系确实发展得很好，还有几家工厂是外国服装品牌的代工厂，技术更成熟，我把他们的产品图册拿过来了，你看看。”
80年代后外国品牌开始进入中国，他们看重的不仅有潜力巨大的内地市场，同时还有大批量的廉价劳动力和更低的原料价格，纷纷将产业也转移到内地来。
广州和深市位于全国改革开放的潮头，承接的产业转移也是最多的。时间来到九十年代末，代工厂贴牌生产，技术已经很成熟，但苦于没有自己的本土品牌，面对外国品牌时，缺少核心竞争力。
陈郁文慢慢翻看产品图册，目前国内市场还是以运动品牌居多，女装市场仍然有巨大的空缺。
她这段时间也在脑内简单回忆了服装产业发展史，九十年代末是运动品牌的天下，各大厂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当时最流行的做法，是请明星和奥运健儿来打广告。
在这个年代，奥运冠军的热度可一点也不比电影明星低，当然代言费也是少不了的。
陈郁文沉吟半晌，才道：“目前女装市场还有很大的空缺，大家都有爱美的意识，但市场信息滞后，很难满足大家的选购需求。”
女装的样品图册她看过，设计远远不如运动品牌，有些是好几年前的款式，有些是把日韩电视剧里的穿搭照搬过来，适合日韩女性的穿搭，不一定适合中国女性。总之，千篇一律，沉闷缺乏生气是共同的缺点。
“找个时间，我们去香港转一转，看看当地流行的服装和设计师。”陈郁文一锤定音。
边秦点头同意，公司里大事都是陈郁文拿主意，毕竟她是老板。
年前她突然说要转向去做服装生意，他还觉得太不靠谱，铭源的文创做得好好的，何必又转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从头再来多累啊。
但实地考察一趟后，他敏锐感知到服装业潜力巨大，绝对有丰富商机，早早下场，肯定能大赚一笔。
自此，他才开始佩服起陈郁文的目光来。
陈郁文还在想去香港考察的具体事宜，她拿着电话思索：“安律师应该会比较了解？我记得上次她说过，有个服装设计师朋友……”
上次安娜来深市一趟，因为吴娟花的离婚案而多呆了几天，原本带的衣服不够，她临时又去商场添置了些换洗的新衣裳。
她从初中就开始看日本的时尚杂志，虽然是学法律的，但对穿衣打扮自有一番见解：“在香港做律师本来就不容易，女人就更难，人家轻易不肯相信你的能力的。”
“衣服不能穿得太年轻廉价，客户不吃青春无敌那一套，所以一定得穿大牌的经典款，经得起时间的检验。看起来价格好像贵一点，但把套装拆分出来加上运用单品，又能搭出十几套搭配来。有多经典款都能穿十几年呢，一算下来，不贵。”
那阵子陈郁文没空，安娜又是头一回来深市，人生地不熟，就让林真真陪着她去的。
安娜一边向她传授自己从少女时代就积累起来的美丽秘诀，一边随手挑了件衬衫在身前比划，“还不错吧？”
林真真是第一次见到安律师这样漂亮的人，她的美和陈总不一样，陈总是带有力量感的美，时常会因为太过严肃认真而让人忽略了她的美丽；但安律师是精致到头发丝里的美，简直和电影明星一样。
服装店里的专业导购甚至都没有她会搭配衣服，灯光以打下来，林真真看得心跳加速，她只有愣愣点头：“好看。”
陈郁文虽然对穿衣打扮没那么讲究，但她要经常出门谈生意，偶尔偷懒不想费脑筋搭配，就直接从衣柜里拿经典款出来，这点倒是和安娜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