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广告
中午十二点，趁着在印刷厂食堂吃饭的功夫，边秦把陈郁文拉到没人的地方，商量贷款的事。
在这个年代，“贷款”还只是财经新闻里的字眼，普通人根本不会去贷款，心里觉得跟银行打交道总会吃亏的。
“不是缺启动资金吗，贷款正好补上。不仅要补货款，还要拍一支广告，不贷个十来万还不好搞定呢。”
“你还要打广告？”边秦惊得眉毛简直要飞起来，“你知不知道电视广告一秒多少钱啊？哪有这么多钱给你烧的。”
前两年央视广告被孔府宴酒拍出三千多万的高价，这下谁都知道电视广告费不得了，黄金时段的更是天价。边秦真是没看出来，陈郁文是个这么敢想敢干的，他们才赚了多少钱啊，这人就想着上电视打广告了。
陈郁文一看就知道他又想歪了，伸出一只手来：“打住打住。”
“我没打算登电视广告。”虽然有夏莉这条路子，走电视广告肯定方便些，但目前他们的产品是薄利多销的路线，还真没到上电视的程度。
她想做的广告，更类似于巨幅海报，能在商场大楼上挂个一两个星期，也能起到一定的宣传效果，而且价格更低。
听了陈郁文的解释，边秦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那还要贷款吗？”
他的心态还是更趋于保守，不要一口吃成个胖子，总觉得贷款有风险，到时候资金链一断裂，银行追起帐来同样也是不客气的。
“我不仅要贷款做生意，我还准备贷款买房子呢，你不去谈那就我去。”
陈郁文看他一眼，“你最好也早点买房子。”
他父母都有工资，他又是幺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总想着玩，存不下钱来买房子。上辈子后来深市房价飙升，炒房团赚大钱，边秦还一个劲地后悔，当初该多买几套房子的。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钱哪是这么容易能存的。”边秦招招手，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陈郁文抱臂哼了一声，重生回九十年代，不赶紧贷款买房子，简直就是大傻子。他不买算了，她是一定要买的，还要给女儿多多地买几套。
见始终不能动摇她的想法，边秦终于败下阵来，“贷款我去就是了，谁让你是老板呢。”
第二天大清早，边秦没来铭源办公室，直接去银行谈贷款的事。
陈郁文正在办公室里和冷羽商量城市礼盒的设计细节，忽然办公室的铁皮门被人叩响，她还以为是上门来谈进货的商家，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身来，“请进。”
谁想到进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一身衣服穿得很朴素，穿着胶鞋带着手套。
“你好，有什么事吗？”陈郁文一下子只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但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只当是找错人了。
“你好，我是边经理介绍来打扫卫生的。”大概因为陈郁文说普通话，这女人也跟着用普通话介绍自己，只是带着浓浓的顺德口音。
陈郁文这才想起，昨天顺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边秦动作这么快，人都已经上门了。
“进来吧，具体情况边经理应该都给你介绍过了。我们这里还要忙，你看着打扫一下就好了。”
请个清洁工而已，看这个女人也很老实厚道的模样，陈郁文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继续和冷羽商量细节。
因为是第一次打扫，难免有些灰尘，她就和冷羽顺势散步到走廊上去，那边阳光正好，适合放松眼睛。
城市礼盒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夏莉后来也打了电话过来，说她已经报给了台里的领导，到时候直接供货就好。
两人商量了十来分钟，冷羽突然想起有一个小细节还要改动，匆匆回去拿她的资料，陈郁文也跟着转身回办公室。
一进门，就瞧见刚才那女人就趴在地上，正在用抹布擦办公椅的椅腿。
陈郁文真没洁癖到这个地步，哪能看着一个年纪瞧着比她还大的女人趴在地上给她擦椅子，连忙道：“这位大姐，擦擦桌面扫扫地就好了，那些地方过得去就行！赶紧起来起来，地上冷当心着凉了。”
她赶紧把这女人拉起来，女人脸红红的，连连点头，只是始终不肯和她眼神接触。
陈郁文看着她的脸，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闪，忽然道：“是你？”
女人这才抬起脸来，好半天才点点头，用她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道：“陈老板，上次在人民医院，真是太感谢你了。”
这是上次在人民医院要跳楼的那个孕妇！
陈郁文下意识就想问孩子呢，毕竟才过去一两个月，应该正是月份大的时候，但一看她肚子平平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老板对不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工作，刚刚就没跟你打招呼，怕影响你工作。”
其实一进门吴娟花就认出来陈郁文了，但她怕这个女老板介意，这才一直低着脑袋，想至少做完这一天，能拿到一天的工资。
陈郁文见她不肯多说，她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对别人的秘密没兴趣，只道：“那你忙去吧，没事，就当普通工作。”
吴娟花一颗心终于落回肚皮里，笨拙地朝她鞠了个躬，拿着扫把走出小办公室。
坐在她刚刚趴在地上擦过的椅子里，陈郁文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月份这么大，孩子肯定已经成型，闹大上新闻又如何，还不是被打掉了。
打胎本来就伤身体，但一算时间，吴娟恐怕连一个月都没休息够，就又出来打工。
她叹口气，好半天才重新回到工作状态。
铭源只占用了印刷厂两个小房间，里间是办公室，外间隔断做会客室。吴娟花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里里外外都打扫过，还把走廊也拖得干干净净。
最后，她还把垃圾给倒了。
昨天边经理就交代过，一天早晚各打扫一次，其余时间她可以去做钟点工，就是工资稍微低一些。
吴娟花答应得很痛快，她不怕辛苦，能多做一份钟点工就多挣点钱。
走出印刷厂大门时，阳光正好，趁着没人，她用手背擦擦眼角，努力忘掉那天在医院里的不愉快。
傍晚下班回到家，不出意外，没人煮饭，灶台上只摆着两三个剩菜，洗碗槽里全是用过还没洗的碗，水溅了一地，厨房里全是油。
吴娟花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丈夫好吃懒做了十几年，连酱油瓶倒了都不会伸手扶，除了做他自己喜欢吃的菜，其余时间是绝不会进厨房的。
至于给她和在读高中的女儿做饭，更是想都不要想。
那天她被抓去打胎，丈夫根本不在家，后来她一个人拖着身体从医院回来，一问才知道，他在棋牌室待了一天，连老婆打胎都不管！
女儿晚自习放学回家是要吃宵夜的，吴娟花没那么多时间生气，赶紧收拾厨房，开始做饭。
饭做到一半，客厅传来开门声，“哟，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张建鼻子嗅嗅，看见吴娟花在厨房里忙活，笑道：“女强人出门上班回来啦？”
正在切菜的吴娟花手一顿，差点切到指尖。张建整天看报纸看新闻钻研发财的方法，却从来不肯出去上班，她说要出去找个工作，他还一直冷嘲热讽。
为什么？觉得她出去做清洁工给别人打扫卫生丢脸呗！
火气上涨，小腹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她打完胎后根本没有得到好好休息，就去医院住了那么一天，家里乱成垃圾堆，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收拾。
她一边打扫，下面一边还在流血，那时候吴娟花真的忍不住想，这辈子嫁了个什么人。
要不是为了女儿清清，她可能早就离婚了。
“甩着手做大爷，就不要在这里多嘴！你看看厨房这么乱，我出去一天，你都不会动手收拾一下？”
张建被刺了一下，嬉皮笑脸的神情立马就变了，“我一天不出去忙？哪个像你们一样天天在厨房里面打转？头发长见识短！”
吴娟花刚要张口反驳，传来门锁扭动的声音，这个点只会是女儿清清放学回家来。
她白了张建一眼，连忙端着菜上桌去开门，“回来了？今天累不累？”
张清清早在门口就听到爸爸妈妈吵架了，她背着沉重的书包，只觉得心烦。为什么一点小事都要吵架呢？天天这么吵难道不累吗？
“不累。”
“赶紧洗手吃饭了，你们食堂一点油水都没有，都不知道给你们多添点油水，看你都瘦了！”
张清清下意识就想说他们食堂其实很不错，她下晚自习吃点小吃也可以，不用麻烦妈妈做饭。但看到妈妈把菜都摆了上来，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动动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给你爸爸端碗饭去，像个大爷一样，等着别人伺候他！”张建早就坐在沙发上首，打开电视等着吃晚饭了。
张清清终于忍不住了，“爸爸又不是没手，自己不会端饭吗？你管他干什么。”
她从小就受够了妈妈整天抱怨爸爸，但又一直服软示弱，爸爸稍微说两句好话，妈妈就觉得是这是给她台阶下了。但下一次，还是继续抱怨，整天怨气冲天的。
要是她以后的老公也这样，她才不会管他的死活。
“那是你爸爸，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吴娟花压低了声音教训张清清，还得提防着被丈夫听见。
她和张建吵架没什么，哪家夫妻不吵架的？但哪能让小孩子知道这些呢。
张清清嘴角下压，忍住想哭的冲动，端了自己的饭就坐回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