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学前班
“你没事吧？”
教室里突然传来一声，瑛瑛抬头起来，这才从眼泪里瞧见座位上还坐着一个人，正是她的同桌庞小白。
庞小白的写字本落在了教室里，这才返回来拿，谁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他不太擅长安慰人，干巴巴说了这一句后，就不知道应该还说些什么。
他今天一早就发现同桌好像有些情绪低落，不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积极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反而一直垂着脑袋，趴在桌上。
瑛瑛在学前班里朋友不多，平时要是同桌肯跟她说话，她一定会很高兴。
但今天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不礼貌地忽视了同桌的关心，背上书包就推门径直离开。
庞小白也没生气，看着她走远，学着电视里的模样，两手摊开耸了耸肩膀。
女人啊，真是难搞。
陈郁文一整天的时间都在各个文具店之间奔波，亲自盯着销售情况。
四月份是淡季，大清早来买本子的学生也不多，一直到放学铃声响起，陈郁文才起身站在走道上，远远盯着学校门口的几家小卖部。
“陈经理，我们能行吗？”
冷羽到底是才初出茅庐的小女生，又是她亲手设计的产品，紧张得攥住手，不断在原地来回打转。
她这时候真的很佩服陈经理，一言不发，沉着冷静，别人根本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冷得好像这桩生意跟她们毫无关系一样。
陈郁文没说话，两手抱臂，看着刚放学的学生们涌进小卖部。
十来分钟后，一直面无表情的陈郁文，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嘴角轻轻上翘，招呼冷羽：“走，回厂了。”
“经理，我们不继续等了吗？”冷羽还伸长脖子，用手指一个一个点有多少学生买她们的笔记本呢。
“回去加印，会有人找上门来要进货的。”
果然，刚一回到印刷厂，办公室里的座机就响起来，陈郁文接起，那头就是要求进货的。
她朝惊喜连连的冷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和对方商谈好价格和供货数量，一边在工作簿上写画记录。
直到电话挂断，冷羽看着工作簿上的那一串数字，还有些晕晕乎乎的，“陈总，他们真的要这么多吗？”
这家店位于城西，不是一般学校门口既卖零食又卖文具的小卖部，而是专门的文具店。
起先他们也有考虑过要不要向文具店供货，但出师不利，文具店都只肯收市面上已经打出名气来的品牌，而铭源的名气还不够，怕货砸在手里，不肯收。
谁想到不过一天的功夫，原本还趾高气扬的店家，又主动上门来要进货了。
陈郁文毫不意外，她对自己的产品很有信心，打出市场只是时间迟早问题而已。
等到傍晚时分，边秦满头大汗赶回来，把他盯的那几家门店的销售额报上来。
“哗啦”一声，他把手里拎着的帆布包扔到办公桌上，开始点钱。他跟文具店老板们谈好的，只要签了合同就可以先进货，卖出去再给货款。
他一边数，脑门上跟着冒汗，第一遍数完，不敢相信，生怕是自己数错了，还要再数一遍。
陈郁文直接拦下他，“不用数了，就是两万。”噼里啪啦按一通计算器，还没她心算来得快。
今天一共挣了两万，和她最开始预估的数字一模一样，这还不算后面追加的订单。
“陈总，我们算是成功了吧？”边秦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的喜悦怎么也遮不住，他在保险公司累死累活干一个季度，都不能保证业绩能有这么多，而这，只是他们一天的销售额。
中学女生的消费能力果然不容小觑，看腻了市面上死板的商务笔记本，突然冒出来水彩印花的笔记本，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
小姐妹们都买了新笔记本，那我也要买一个，还得买不一样花色的。就算写作业的本子已经够了，用来抄歌词，夹明星贴画总可以吧？
这还要多亏边秦会来事，几条烟几斤水果的功夫，就把老板们哄得眉开眼笑，个个都答应帮忙把他们的产品摆在柜台里最显眼的地方，学生一进小卖部就能看到。
“你是不知道，好多小女生一买就买十二个，说给好朋友一人分一个……”边秦笑着摇摇头，为“粉红经济”暗自咂舌。
“还行吧，把销售的数据报一下。”陈郁文坐在老板椅上，比较含蓄地评价道。
边秦就知道她肯定这个反应，自己哼哼两声，翻开他的工作簿，“郁金香和铃兰印花的卖得最好，其次是蔷薇、百合和莲花，本来以为红白玫瑰销量会一般般，但是也很高……”
郁金香和铃兰是冷羽花了大力气设计的，陈郁文毙掉好几版设计稿，最后终于点头，销量最好也是意料之中。
至于红白玫瑰，采用双面设计，一面是红底白玫瑰，一面是白底红玫瑰，金线描边，在装订线处两支玫瑰交织在一起，相生相依。双面设计的另一个好处是，不管哪一面都是正面，可以同时双面书写，减少浪费。
但边秦不懂红白玫瑰的设计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他还以为中学女生都不会喜欢这种太热情奔放的花。
毕竟他刚上大学谈女朋友的时候送花，女朋友都不好意思收红玫瑰，怎么中学生会这么喜欢？
他顺道就问出自己的疑惑，陈郁文正在对账，闻言头也不抬：“你没看过《红玫瑰与白玫瑰》？”
“那是啥，电影吗？”
陈郁文简直不想跟他说话，九零年代文化热，张爱玲多火啊，就连她这种大俗人都知道朱砂痣、白月光的比喻，结果上过大学的边秦居然不知道。
“边经理，有空呢，咱们多读点书好不好？不然以后怎么追女朋友呢？”
边秦“切”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刚过三十，正是人生的黄金时代，还想多玩两年呢，谁想结婚了。他妈整天催他相亲也就算了，怎么陈郁文也催他。
陈郁文还真没催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要是能找个文艺青年当女朋友，总比上辈子那个给他下蛊撺掇着单干的女朋友好些。
她这么想着，从两万块钱里抽出三千来，推到他面前。
“这也太多了，用不着用不着。”边秦连忙摇手婉拒，不是他客气，铭源和天蕴印刷厂是两套系统，有一部分成本和利润是要分给印刷厂的。
分来分去，还一下子就给他这么多，那她自己能剩多少？他该拿多少就拿多少，其余一概不要。
“阿姨不是身体不好，我忙着也一直没时间去看看，多出来的部分就算我的心意了，给阿姨买点牛奶之类的补品。”
上辈子边秦迟迟不结婚，边秦他妈盼孙辈简直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始终等不到，只好把灵灵当孙女疼。文火煲出来的靓汤，跟流水一样送过来，把灵灵养得胖嘟嘟的。
灵灵跟陈郁文都不亲，就跟边妈妈亲。
边妈妈能这么帮她照顾孩子，她心里也很感激。
手上的医药费确实紧张，边秦终于不再坚持，客气两句就把钱收下，“有什么事，我帮得上忙的就叫我一声，不要客气。”
陈郁文还真有事想找他帮忙。她和瑛瑛住在印刷厂家属楼里，七八十年代修起来的红砖房跟铁皮筒子一样，一走进去就冒热汗。
小孩子本来就火气重，深市夏天又来得早，瑛瑛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提前湃好的冰水咕噜咕噜灌水。晚上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额头上全是热出来的痱子，扑了好几层痱子粉还是消不下去。
这年头收音机、电视不算稀奇，但空调还是紧俏货，很多都是得内部人员才有购买资格，别的人拿着钱都不好买。
她记得边秦爸爸在机关单位上班，应该有内购的名额，这才想起问一句。
“你算是问对人了，前两天我爸还在念叨呢，就是内购价格也有点贵，得要这个数。”边秦朝她比了个数字。
他家是买不起空调的，老人家也怕热，晚上在外面乘凉吹吹风，多喝点凉茶消暑也就过去了。这么过了几十年，边秦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今天捏着手里滚烫的钱，他突然觉得当儿子的，也该给爸妈买个空调了。
两人商量得差不多，陈郁文把工作簿收进包里，收拾收拾下班回家。
瑛瑛知道妈妈今天忙，就自己在隔壁办公室里乖乖写作业，不吵也不闹。见妈妈从办公室出来，她还自己收拾好书包。
“今天在学校还好吗？排练得怎么样呀？”
瑛瑛每天写完作业，就开始准备学前班的表演节目。把妈妈当成老师，小手背在身后跟妈妈表演诗歌朗诵。
在陈郁文心里，自家女儿当然是最优秀的，落落大方又机灵，选上去表演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瑛瑛小嘴一瘪，眼泪快要掉出来时，她忽然瞧见妈妈打了个哈欠，好像很困的模样。
陈郁文今天凌晨就起床去运货，还亲自上货，盯了一整天的销售情况，最后还在办公室把账全部核对完才下班。
印刷厂里原来的会计，拿着计算器都算不清楚账，整天就知道打麻将嗑瓜子，陈郁文看他算的那笔烂账简直头疼，让谷厂长找个理由把人开掉。
没有专业的会计，自然只有她自己顶上管账。一整天忙碌下来，就算人是铁打的，也有些困了。
瑛瑛知道妈妈忙了一天，她不好意思再拿自己的小事去叫妈妈烦心，最终只摇摇脑袋：“没什么，学前班里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