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扫老宅子
李承有些犹豫,他的计划中津门只待上两天时间,如果下乡扫老宅,至少要一天整的时间,这无形中又要耽搁行程。
涂玉明一瞅,情况不对,对方貌似不那么情愿,立即加码,“这次老宅子可非同凡响。李老板一定知道清西陵吧?”
“去的地方与清西陵有关?”李承眼神闪烁了一下。
清西陵,他自然知道,雍正的泰陵、嘉庆的昌陵、道光的慕陵,光绪的崇陵,都位于清西陵。规模虽不及清东陵,可那也是清代皇家陵园之一。
“嗯。”涂玉明没隐瞒,点头道,“据说是清西陵守墓人村落。”
他又举起手掌比划个“三”的手势,“一共有三家老院子,对外招扫。”
保定?清西陵?守墓人?李承莫名的觉得这些词汇有些耳熟……
抠抠眉心,想了会才想起来,卖给自己裴休拓本《化度寺碑贴》的那位、自谓成亲王永瑆的后裔金方南,曾经说过这么一嘴,他年幼时被送到保定乡下,寄生于家中厨子的老家,似乎与清西陵守墓村落,有些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村子?
想到这,李承眼目前立即浮现裴休的《化度寺碑贴》……
既然是守墓人村落,是不是意味着可能隐藏有很多好东西?
可别小瞧这些守墓人,每年清皇室来这边祭祖,几乎都要给他们不少赏赐,而且,祭祖后很多盘盘盏盏的并不是全部带走,有些就寄放在守墓人家中,以便于春秋二祭再用。
涂玉明这句话打动李承,他点点头,“涂老,哪天?我这边需要准备什么?”
“后天。”涂玉明手指捻捻,笑道,“这次三套院子,都是两进八户的老院子,老东西不少。”
“以我以往的经验判断,我们要这八户人家净身出户的话,差不多一家要十五万左右,也就是一套院子要一百二十万左右。”
“就看李老板的心思大不大。”
涂玉明边笑边盯着李承的眼睛,“要想三家全拿下,那就要多准备点资金。我这
边一共三人投资,大概能拿出两百个,剩下的……”
“当然,也可以拿下两家院子,没所谓的。”
李承又不傻,只今天见一面,做过一次交易,就答应出资两百万合伙做生意?
“有这三家宅院的资料么?照片也行,我想看看。”
“有!我们换个地方聊?”
想要继续深谈,花旗银行门口显然不合适。
金陵路位于津门市中心,堪称津门第一路,周边高档酒店宾馆很多。李承让吴伟去马路对面的滨江万丽酒店办理入住,顺便把行李什么安置好。他带着周典,以及涂家父子,走向相距不远的百年老字号菜馆“登瀛楼”。
一路上,李承一边和涂家父子说笑,一边心底盘算。
按照涂家父子所描述的“扫老宅”,自己这边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人跟踪后续货品处理。
涂玉明的倒是出了个主意,院落中标后,将在天内把所有值钱货品列表做总估值,那时,自己可以挑选一部分作为投资回报……
这样的话,行程上倒是没什么,反正清西陵距离京城更近,也就一百五十公里左右,大不了到时候自己挤出大半天时间再跑一趟清西陵就是。
唯一的问题,就是缺信任的人全程盯着老宅子拆除和物品规整——他自然不会寄希望于涂家父子及另外两名合伙人职业道德满满。真要这么想,会被人坑得死死的。
是和赵帆联系?还是拜托张苏陵?还是让周典或者吴伟盯着?
“李老板,你先请!”不知不觉到了登瀛楼门口,涂玉明撩起门帘——十一月的天津挺冷,很多门市都悬挂着厚厚的棉布帘。
李承会意错了,忙伸展手臂示意,“涂老,您先请!”
涂嘉忙低声说道,“李老板,这里要侨胞证,或者护照。”
额,自己摆乌龙了。
一抬头,门楼前两位门童拉着玻璃门,正对自己一行人暗笑不已。
登瀛楼算是津门老字号酒楼之一,有“津门第一楼”之称,1913年开馆营业,五
六十年代曾更名为“井冈山食堂”,1984年重建,主打鲁菜,涉外饭庄。
所谓的“涉外”,最近几年已经不那么严格,李承跑遍大半个丝国,也没有多少宾馆饭店看侨胞证,偏偏这家饭庄还要,实在是……
从挎包中掏出侨胞证,交给其中一位门童,对方微笑着颔首,“请问李先生有预定么?”
服务还是不错的。
还未到正经饭点,酒楼中人不多,李承几人挑了一个二楼小包厢,要了一壶茶,又让侍者推荐几个招牌菜,再来几盘登瀛楼有名的煎饺当主食。
涂嘉拿出一叠照片,放在父亲和李承面前。
涂玉明伸手将这沓厚厚的照片,推给李承,“李老板看看,这是前天我
去现场拍摄的留底照片。”
“这里面,除了家用电器和衣物食品什么可以让住户带走,其它装饰物品、家具,以及房屋木料,都需要完整的留给拍卖者。”
李承拿过照片,一张张翻看。
老旧的两进四合院,屋顶长草墙壁倒塌的那种,院子里搭建了许多低矮的棚以扩充生活面积,仄仄的走道,阴暗的屋内灯光,破旧的家庭用品……
这里真的会有好东西?
好在涂玉明准备的照片,拍摄的很仔细,有不少屋舍的局部。
其中一张立柱照片,斑驳的红漆和张开的裂缝,能辨别出这根粗一尺五的主柱,是香楠木,很名贵的木材。还有一张雕花窗棂,虽然破损了部分,可依旧能看出鸡翅木的纹理。又从一户人家的祖宗牌位前,看到一尊象足铜香炉,很有乾隆的风采……
李承一边看,一边估算价值。
包厢中静悄悄的,侍者送进茶水时吓一跳,这拨人干嘛呢?都不说话?吓得他也悄悄放下茶壶,赶紧出门。
花费二十分钟,李承仔细将这些照片看过一遍。
通过照片他粗略估计,大约有四十件从清雍正朝到宣统朝的古玩,还有木料,这才是大头,只是木料的估值,他不太擅长。
额,还有家具,其中有
一家院子,有一张拔步床以及床柜,还是很有看点的,嘉庆朝广式家具,用的是黄花梨,还有几家的条案,一看就是供案,应该是当年清皇族祭祖时定制的。
如果涂玉明的话确定,那……用三百六十万拿下这三座破旧的宅院,还是有很大的利润空间的。
将照片一张张重新叠好,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想了片刻后才问道,“涂老,还请您仔细说说,怎样才能拿到一所老宅子的处置权,是靠竞标?”
“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竞标是最近两年古玩火起来之后才开始的。”涂玉明喝着茶水,开始讲述扫老宅子这几年的发展变化。
八十年代中后期,古董古玩市场逐渐复苏,掏老宅子风潮兴起,当时还没有“扫”一说。
可进入九十年代,两大因素促成“扫老宅子”的形成。
其一是九十年代初,在琼州岛开发火热之时,林业部发布一条《琼州野生黄花梨植株调查报告》,披露黄花梨野生植株的锐减,引发丝国高端木材市场的第一次危机。
很多木材商人加大囤积力度,并创造了一种“赌屋”的收集老黄花梨的方式。
这股风,由南向北——北方虽然没有黄花梨造屋的“奢侈”,可是很多老房子有历史啊,建成之初也采用好木料制成,譬如北方人喜欢用楠木,同样也很名贵……尤其是北方干燥,许多房梁立柱窗棂什么的,比南方保存的还要好,因此,也有人开始“赌屋”——也就是扫老宅子。
也就是说,最初扫老宅子主要是为了木料,买卖方式是和屋主面对面谈,根本没竞标一说。
与南方赌屋不同,在北方扫老宅子时,经常会发现一些家具、陶瓷等装饰器、家中的窗帘挂毯什么的,很有历史,很有价值。
古董商的鼻子灵、脑袋瓜灵,他们的快速介入是扫老宅子兴盛的另一个原因。
古董商资金实力雄厚,很快就占据扫老宅子的主力军,反而把最初的那批木材商给踢出局
——报价实在太狠,一帮卖木料的哪能拼得过?
扫老宅子的古董商越来越多,竞争也就越发的无序,抬价的事情也越来越频繁,好在古玩圈子不算太大,大家很快达成默契——如果多家竞争,就统一要求屋主用暗标的方式处理。
“您不担心……屋主埋雷么?”
此时,还没有“埋雷”一词,不过这个词意思好理解。
“李老板是说屋主故意摆赝品做局?”
涂玉明忽然搓搓手,看着李承,“这就看眼力劲了。真碰到有人故意做局,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总会找到下家的。莫家村赶小集,处理的不就是这些东西么?”
额?李承被他“堂而皇之”的一番话说得一愣。
似乎还有很有道理奥——他只是渠道商,接上卖下,自己又不玩收藏,赝品来赝品走,他只是转个手而已!
李承被他说乐了。
向涂玉明伸出手掌,“那就多谢涂老给我一个看热闹、赚钱的机会!”
饭桌上,涂老聊起莫家村的历史。
没看出来,小小莫家村竟然在宋元时期就已经有人落脚,当时是纤夫和脚夫聚集地。到明清两代,双塘镇为运河货运中转站,而莫家村为漕丁驻地,当时名叫漕丁屯——屯漕丁的地方。
随着近代海运的兴起,漕运彻底没落,同治光绪年间,这些漕丁的日子基本就难以维持。
光绪初年,有一位名叫“莫日根”的漕丁头目,组织大家开始货郎营生——他们有一定的武力值,且有护身刀具,又和津门城内的货商
们有点关系,拿货方便。
在直隶,运河货郎行,很知名的,其行首就是莫日根。
漕丁屯改名莫家村,就是为了纪念莫日根。所谓莫家宗祠,其实是当年运河货郎行的议事厅。
李承瞅瞅涂玉明,笑笑,大概猜到对方的身份——改革开放后运河货郎行一定再度死灰复燃,而眼前的涂玉明,正是新一代行首。
说不定,还会有其他身份呢。
总之,这位老先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