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章 第二颗紫心
新年将至,京师同文馆照例要举办一场“迎春宴”——既迎新春,也迎新人。
全馆都在忙碌,新来乍到、方方面面还不熟的白一和小丰,反倒闲下来了。
他们决定去逛街。
新年的京城最妙的地方要属永平河。
每逢佳节,两边的石栏就会装饰上银色琉璃灯,如银光雪浪;树枝也会缠上绫罗绸缎,再挂上数盏彩灯,真可谓“东风夜放花千树”。
旦旦忍不住现身,在石栏上调皮地翻着筋斗,有时候还嗖的一声射向远方,身上的光晕拖着长长的尾巴,与河岸的琉璃灯、树上的彩枝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但,即使最繁华的地方,也掩盖不了这座雄城的另一面。
在永平河上最大的桥——定安桥一头,他们被拦住了。
一个穿着破烂花棉袄的小女孩,向他们兜售火折。
小姑娘眼睛大而闪亮,绑着个粗粗的辫子。脸上、手上都有污垢,嘴唇干裂发白,脚上的鞋明显不配对。
“哥哥姐姐,要火折吗?这是伊德大陆生产的高级货。”小女孩那双皴裂的手捧着几个火折,热切地望着他们。
“小妹妹,你爹娘呢?”小丰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小女孩的回答让二人诧异:“他们带着弟弟买年货去了。”
“你为什么不去买年货,这么冷还要出来卖火折?”小丰问。
“新年要到了,现在买的人多,可以挣更多钱。你看,我今天晚上已经卖了20几个。”小女孩回答道。
“为什么弟弟不跟你一起卖?”小丰又问。
“弟弟还小,我可是姐姐啊。”小女孩说。
“弟弟也跟你一样,穿得这么破么?”小丰瞟了一眼她的衣服,问道。
“弟弟也是今年才有件新棉衣。我们家太穷了,还要供弟弟上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家里将来要靠他。”小女孩懂事地说。
“为什么不能靠你呢?”小丰追问。
“因为我是女孩子啊。”小女孩扑闪着眼睛望着小丰,有些疑惑为什么姐姐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小丰眼神黯淡下来,把小女孩的火折全部买下来,说了声:“小妹妹,火折卖完了,早点回家吧。”
“姐姐,你买这么多火折用得完吗?没事的,今天人多,我自己肯定能卖完。”善良的小女孩如是说。
“姐姐有好多朋友,他们都没时间,我就替他们一起买了。”小丰心里有些发酸。
回去路上,再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小丰一遍又一遍点燃火折,火光照亮了她红扑扑的脸,但跟京城的绚烂相比,如萤火一般。
沐齐开明,又对各个大陆文化了解深刻,因此小丰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多是男女平等,女子不必不如男这样的观念,虽知男女有别,却没想到差别如此之大。
如果只是穷人家如此,也还能理解。
开设女子习馆这段时间,她接触了很多有钱有势人家的女眷,这些人观念之陈旧,更令她诧异。
她们来习馆,大部分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又或者减少一些家庭矛盾,平时讨论的话题,多是如何迎合夫君,怎么对付小妾,并且甘之如饴。
“小丰,别想那么多,千百年来,知秋大陆就一直是这样。”白一看出了她心里的苦闷。
“千百年来如此,现在就理应如此?未来还要如此么?”小丰反问道。
白一沉吟了一下,说:“这世道终是要改变的,这就是我们来京城的意义。”
小丰低着头,沉声说道:“最让人心寒的是,女子自己都认为如此是理所当然。白一哥哥,我们真能让这千百年的一成不变,变了么?”
白一望着远方的流光溢彩,坚定地说:“一定可以,我们来此,就是敢教日月换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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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旦听到二人的对话,眨巴着眼睛,忽然一声尖啸直冲夜空而去。
白一和小丰惊异地望着它,同时感知到它内心的狂喜。
“噗咚,噗咚”,识海中那颗紫心没来由加速了跳动。
随着跳动的加速,紫心中间渐渐鼓起来,如同怀孕一般。
紫心跳动愈发激烈,如击鼓一般,白一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要跟着跳出来。
渐渐,那块凸出的地方在剧烈跳动中,脱离了紫心,独立存在于世。
其色淡而近透明,其形小如弹丸,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粉膜,看上去娇小可爱。
又生出了一颗紫心!
这个紫心偎依在原来那颗紫心旁,微弱而倔强地跳动着。
此时,小丰心有所感,望向白一,他的紫眸中有光在跳动,小丰顺着那道光进入了识海。
“天啊,心脏怎么也能长得如此可爱!”小丰轻抚着粉中紫的小心脏,满目温柔。
小丰眼珠子骨碌一转,心中生出一个念头:“白一哥哥有点太多心了,我要把这颗心先占了。”
只见她带着恶作剧式的微笑,用指甲在小紫心上刻了一个“丰”字。那心脏只是微微收缩了一下,并没有反抗。
刻完字后,小丰心满意足地对它说:“从今天起,你就属于我了,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就呼唤我,我叫沐小丰!”
一时间,粉红的气泡弥漫了整个识海。
小紫心诞生的那一刻,卖火折的小女孩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望向夜空,自语道:“今夜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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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宴终于到了,这是京师同文馆每年最盛大的活动。
与知秋大陆传统的宴席不同之处在于,宴席上有许多异域风味的美食,比如香肠,肉和面混在一起的烤饼。
最有特色的是一味主菜,原材料是一种长相丑陋的鸡,体型大如鹅,头顶无毛而生瘤,颈部也生有皱巴巴的皮瘤,尾部如孔雀,展开如扇,因此名为“孔雀鸡”。
孔雀鸡做法也有别于知秋食物,死后去毛洗净,掏空内脏,用各种调料腌制好,然后在鸡肚内塞上各种食材,如青椒、胡萝卜、洋葱、香菇甚至面饼,最后放在炭火上烤制而成。
宴席即将开始时,大厅内传来一阵骚动声,白一循声望去,内堂走出三人,往主座而去。
看到这三人,白一愣住了。
为首的中年人板寸短发,长衫外套着一件皮袄马甲,上唇浓密的一字胡须尤其引人注意。
跟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位白一见过,是在大旗镇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文士,另一位则是那个瘦削男子。
馆长昌年先生,副馆长奥恩先生,总执事一秀先生。
待三人坐定,众人起身,分别向他们作揖道:“昌年先生好!奥恩先生好!一秀先生好!”
主座上的馆长昌年先生示意大家坐下,目光扫了一圈之后,停在了白一身上。随后,白一心里就听到一声呼唤:“你,过来。”
白一还没回过神,只见旦旦身形一闪,出现在昌年先生的肩头,还把脸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的脸。
白一目瞪口呆,小丰一脸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