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章 北上京师
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余晖,沉入地平线。
离亭湖上,到处都是划痕、血迹以及碎冰。
被龟使拼死救下的雀使,披头散发,满是血污的脸上还有两条清晰的泪痕。她挣扎着起身,看着三位兄长残缺的尸首,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浑身是血的白一、小丰躺在远处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雀使紧了紧手中的刀,小心翼翼走过去。
旦旦站在白一身边,胸腔内紫心狂跳,空气中再次生出极淡的紫气,沿着阵法留下的痕迹,向雀使延伸。
雀使虽看不到这一切,却感到一阵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寒风拂过身体,像是吹进了骨头里,让她从内心感到寒冷和惊惧。
“杀了他,用你的刀杀了他,他已经不能动弹。”雀使心底有个充满魅惑的声音,驱使她举起刀,加快了脚步。
离白一约一丈距离之时,忽见白一的右手手指好像动了一下。雀使猛然清醒过来,停下脚步,声音随之消失,寒意也消失。
她死死盯着白一的右手,悄悄再走近几步。果然,白一的右手又有动作了,这次握紧了剑柄。
圈套!雀使霍然转身,飞也似的离开湖面,几个起落消失在暮色中。
旦旦一屁股坐下来,耷拉着脑袋,惊走雀使,对于现在的它,消耗极大。
————————————————
清冷的夜色中,一个奇异的两仪阵图出现在离亭湖上。
阵图像是用紫色的丝线绘制而成,阴阳两处阵眼均躺着一个紫色的蛹。
其中一个蛹里,一团亮光在闪烁,是那颗紫心的跳动,它将一缕缕紫气顺着阵法输送到另一个蛹中。
旦旦坐在两蛹中间,神色虽憔悴却有抑制不住的喜色:此子无师自通,竟能从天地间提取信之力。
旦旦起身,望着另一个紫蛹,自言自语道:“这姑娘究竟何方神圣,竟然让我不知不觉沾染上了人性。”
白一还未醒,却在梦中说着莫名其妙又自相矛盾的话:
“我还是不是人?”
“我当然是人!”
“做个没心没肺的普通乡民不好吗?”
“我已经醒了,如何能平凡度过一生?”
“杀戮、仇恨、谋略,多无趣的人生。”
“兽也一样。”
白一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身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冰,但是并没有感到寒冷,连身上的伤痛和疲倦也消失了,就是觉得——很饿。
他抖掉身上的薄冰,来到小丰身边。
沉睡的她,嘴角还挂着笑,左耳后方有一道如同月牙般的伤痕,约半个指节长,是雀使的刀留下来的。
“抱歉,师妹,把你也卷进来了。”
说完,白一抱起小丰,向草堂而去。
————————————————
离亭湖遇袭后第六天,在外游荡的沐齐终于回来了。
听闻小丰能看到信兽,沐齐双眉紧锁,嘴角抽动,在屋内焦躁地徘徊,反复念叨着:“应该不会是她,不会,不会,没那么巧。”
“蛋蛋这个名字取得好,它真是个混蛋,干嘛惹小丰啊。”
白一虽习惯了老师的臆症,但仍然好奇他为何对此事如此焦躁。
“老师,小丰见到旦旦,有何不妥?”
“是啊,有何不妥?我也能沟通,我就不可能是她。”想到这,沐齐眉开眼笑。
“他是谁?”白一更莫名其妙了。
“不对,不对。”沐齐眉头又皱起来,说道,“只有小丰是女子,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实在无法交流,白一正准备离去,沐齐一把拽住他,说道:“小子,你去一趟京城吧。”
“去京城干嘛?”白一奇道。
沐齐发黄的眼珠咕溜一转,说道:“信兽、紫心,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白一顿时有了兴致,问道:“去京城找谁呢?”
“去找明叔,以前叫金爷。”沐齐说道,“让小丰带你去,京城她熟。”
小丰本不想搭理这一老一少的疯言疯语,见父亲提到自己,就说:“明叔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有那么容易见着,再说,如今他也不一定在京城。”
沐齐眼睛一瞪:“我说在就在,我说能见到就能见到。你们就在京师同文馆落脚。”
白一和小丰无奈对视一眼,点头应下来。
————————————————
当晚,小丰正在收拾行李,门外传来沐齐的声音。
她把沐齐迎进屋内,奉上一杯茶,问道:“爹,你不会是舍不得我了吧?还是怕没人做饭?”
沐齐食指压住嘴唇,低声说:“见到明叔,你问他,你是不是她。”
小丰被他绕糊涂了,说:“我是我,明叔是明叔,我怎么会是他?”
沐齐连连摆手,道:“不是说你是明叔,而是问明叔,你是不是那个她。”
小丰依旧糊涂:“哪个她?我就是我,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她?”
沐齐老神在在地说:“你只管这样问,回来告诉我答案就行。”
小丰只能点头答应。
沐齐突然略带促狭地问小丰:“你是不是对白一有点意思?”
猝不及防的小丰,脸上飞起两道红霞:“爹,说什么呢!”
沐齐沉思了一下,接着说:“你还记得当年曾为白一摸骨算命的炳先生吗?”
小丰点点头,那是位瞎子伯伯,二胡拉得极好,但小丰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他拉的曲子总带着一股悲怆,让人心生沉重。
“当时炳先生说了八字,打碎紫薇,犹见紫薇。虽不能全解其意,但想着既然与紫薇星相关,必然是人间雄才,自是好卦。”沐齐用罕见严肃的语气说。
“前段时间,我特意再次寻访炳先生,为白一求了一签,此签问的是白一的品性。”沐齐喝了一口茶,接着道,“炳先生又给了八个字,六根冷淡,骨肉情疏。”
小丰问道:“这是何意?白一哥哥是个无情之人吗?”
沐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西荒谷地一战后,他已性情大变,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欲无求的少年郎了。跟着他,只怕此生就远离常人的天伦之乐。”
小丰眨了眨眼睛,郑重地说:“爹,有没有可能我也不是池中之物?”
沐齐一愣,猛然发觉那个调皮的小丫头,如今已长成翩翩少女。小丰能与信兽沟通,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乱世将至,混沌再临,谁也没法逃脱,不如放手一搏。”沐齐边小声嘀咕,边离开了房间。
————————————————
进京官道上有个小镇,名为大旗镇。
这日黄昏,一对男女来到这里,入住了镇上一家客栈。
接近晚饭时间,客栈渐渐坐满了人。大堂正中央,一说书先生神情激动,正在讲述一段最近发生的事情。
“话说西征最后决战之时,他的盟友白族勾结临阳族阵前倒戈,形势万分危急。”
“快说夕帅,快说夕帅。”底下部分人大概已经听过此桥段,纷纷叫嚷起来。
说书先生清清嗓子,不慌不忙道:“尽管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夕族战士并未惊慌失措,因为他们的统帅是——族长夕强!”
“说起夕强,那是可以媲美老族长的大英雄。他身长八尺,头发高高竖起,犹如凤巢,据说早年曾有幼凤栖息于此……”
台下有人起哄:“那凤凰拉屎撒尿也在他头顶么?”
也有人不服:“老族长乃天纵之才,一己之力创建星天,解万民于水火,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子,哪能与之争辉?”
说书先生大概是听多了这类唱反调的,面色不改,接着说:“他眼睛有铜锣那么大,能看见百米之外苍蝇腿上的毛;
他耳朵里的绒毛细又长,可以听到方圆百里的声音;
他的嘴巴张大时,有洗脸盆那么大,一口可以吃下一整只鹅。”
“敢情这夕强是个怪物啊。”有人接话,台下又一阵哄笑。
“只见夕帅突然出现在半空中,背后飘起的披风遮住了大半个天空,叛军吓得个个面如土色,有些人竟然当场尿裤子了。”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眉飞色舞。
“在半空中的夕帅,挥舞着本族镇族之宝——血色长刀,犹如一轮残阳,斩向叛军,天地一声巨响——”说书先生手中的醒木在桌上一拍,接着说,“叛军足足30万大军,被这一招斩成两截,两族族长的头颅都被砍下来了。”
“余下奉、庆两族一见,这是千百年难见的夕族绝技“血色斩”啊。这仗没法打了,于是纷纷缴械投降,这正是:显绝技,夕帅怒斩白叛军,降天威,奉庆两族齐俯首。”
这次,台下倒有大半人鼓掌。
白一和小丰坐在一个角落里,听着说书先生不着边际的讲述,心里泛起了疑问:这小镇距离京城不足百里,为什么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吹嘘夕强?
接下来说书先生的话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话说夕族平叛之后,附近各方势力纷纷归顺,目下大军正在集结。夕强通告天下,作为老族长钦定的传人,两年内,他要拿回被夺走的一切。”言罢,说书先生望向北方,手中醒木再次重重拍下,“京城危矣!”
这时,一中年文士来到白一桌旁,开口问道:“二位,可否拼个桌?”
此人相貌平平,但两条眉毛极短,且拼命往中间挤,看上去双眼上方都像缺了半条眉毛。
白一心里一惊,这文士接近自己竟然丝毫没察觉到,绝非凡人,嘴上不慌不忙道:“先生,不客气,请坐。”
文士坐定之后,开口就问:“依二位看,夕强能否成功入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