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可笑
我思忖片刻，嘱咐道：“你先别忙着谢恩，这些天，想必你也能感觉到，京城内隐约有些动荡，你这个位子，属实是既轻又重，所以凡是出入京城的陌生人，尤其是外来人士，一定要严加盘查，来龙去脉也需问个明白，现如今信阳府衙主内，你便要主外，若有什么可疑人物，或者风吹草动……”
李沐若有所思，道：“末将明白，末将遵命。”
我心下感慨，总归他还不是太笨，笑道：“行了行了，若是无事，就快些回去，当心被人参你一个玩忽职守。”
李沐叩头谢恩，站起身来，“王爷，末将告退。”
我挥挥手，不再看他，“去吧。”
忽然，汉子离去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却是去而复返，道：“王爷，末将想起来，此行还有一事需禀告信王殿下。”
我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事？”
李沐想了想，欲言又止，见我不耐烦，这才凑到我跟前开口道：“月前，王爷还身在北境未归，有一天晚上，就跟昨夜王爷出城的时辰差不多，也是过了子时，末将亲眼所见，陛下的龙撵出了北城门，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原路返回。虽说是龙撵，但子时已过，依照规矩，还是需要咱们守城将士例行检查，令末将感到意外的是，龙撵上坐着的竟是一位女子，那女子虽戴着面纱，但光看一双眼睛，便能感觉出那女子生的应该极为美丽。偏偏从那一夜过后，京城里便传出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末将听到这个消息，当时还十分纳闷，王爷在前线势如破竹，屡战屡胜，怎会突然班师回朝？”
我微微摇头，不置可否道：“班师回朝，实属无奈之举，究其原因，山东旱灾，江淮水患，致使朝廷入不敷出，前线粮草供给不足，再加上征战三年，大军早已疲惫，回朝休养这倒也再正常不过，至于那名女子，陛下喜爱美女，世人皆知，想必又是哪位尚书大人千辛万苦为陛下寻来的罢了。”
李沐纳闷道：“末将觉得不应该啊，自古以来，山东多少大儒，世家林立，学子更是千千万万，况且儒家极讲究“仁义”二字，所以此次旱灾虽百年难遇，但如此多的世家学子，有他们自行帮着捐款赈灾，旱灾很快便也缓和了，而且陛下仁慈，又免了山东三年赋税，倒也没有王爷想的那般艰苦，还有王爷方才提到江淮水患，末将手底下便有从江淮两地入京来的兄弟，那边什么情况，末将委实再清楚不过，虽说是有水患，那也只是‘患’，但绝对没到决堤的地步，除非跟山东大旱一样，下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雨。”
我皱起眉头道：“陈衡可不是这么跟本王说的啊，他说旱灾的时候尸骨累累，人吃人……”
李沐哭笑不得道：“陈大人本就是山东人氏，当然会这么说了，信阳府衙本就每日公务繁忙，他又得常年驻在京城，即便灾情再苦再难，他是信阳府尹，自然也管不着，他回不去的，回不去便意味着没有见过，没见过就全凭听人说呗，王爷应该知道，这些读书人，但凡看见羽毛艳丽的山鸡，就敢说自己看见凤凰。不过陈大人却也带头号召在京城为官的山东同乡，一起募捐赈灾来着，也算是煞费苦心，听说这两年他一大半的俸禄都捐给山东老家了，末将虽也是山东人，但比起陈大人，还远不能及也。”
听到这里，我早已乱了思绪，随口便问道：“即便如你所说，大军出征三年，消耗巨大，户部没有银子，总该是真的了吧？”
李沐摇摇头道：“不瞒王爷，户部有多少银子末将肯定不知道，但是户部银子富裕不富裕，末将肯定比谁清楚，末将做了十年的监门将军，手下兄弟们哪年哪月的俸禄多了还是少了便很能说明情况。”
一时之间，我心神震荡，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军班师，并不是朝廷没银子的原因？”
李沐察觉到我神色极为不安，欲言又止，但还是如实道：“末将本以为王爷出征的三年间，末将还有末将这帮兄弟的俸银只会一减再减，却没想到，只是山东大旱那年有所减少，其余时候，皆没什么变动，甚至，有时每人每个月还能多领到一钱银子，美其名曰，辛苦钱……所以末将一直怀疑，王爷班师回朝，是否与那天夜里坐在龙辇上的女子有关？”
我突然一怔，思绪如飞，如遭雷击，
下一刻，我死死抓住汉子咽喉。一时之间，汉子喘不上气，脸憋的通红，额头更是青筋暴起，他万万没想到我的力气会这般大。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剧烈，收手后，再一次惊慌失措的问道：“你方才说月前，可还记得龙撵出城那天夜里是什么日子？”
汉子如释重负，用力的咳了几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想道：“末将想起来了，上个月的十七，也就是七月十七那日，但子时刚过，也算是七月十八了。”
七月十七！正是皇兄的生辰！七月十八！也正是沁芮被送到宫里成为秀女的日子！ 皇帝的生辰，理应普天同庆，那么龙撵又怎会在子时后出城？又怎么恰好是北城门呢？若真如我想的那样，倒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沁芮刚入了宫门，才过三天，我便收到了第一道班师回朝的圣旨！
若这一切都是巧合！就好像八月十五那日，我刚好碰到了会换目之术的云游先生郑文凉！
可是！一位祖籍江南的秀女，凭什么坐着龙撵从北方而来！
刹那间，我整个人瘫在躺椅上，仿佛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的干干净净，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失望地喃喃道：“你说朝廷没钱打仗，我毫不犹豫地信了你！你说什么，我便信你什么，哪怕这三年，我眼睁睁地看着多少忠魂埋骨他乡！”
可这天下都是你的，什么样的女人你没见过！就连我最心爱的女人被你抢了去，我也从没觉得你有半点不好！为什么那日我只是问你讨要一个秀女，你却很久才艰难答应。
“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现在看来，是如此的可笑！可笑至极！
我蓦然起身，身形踉跄地朝着后花园的石桥走去。
这一刻，我的脑海里近乎一片空白，只是莫名的想念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