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沐栖雯
惠安九年,五岁的沐元荣在沐皇的宠爱下出落得活泼伶俐,她在外人面前行事上有几分沐皇的稳重模样,私下却捣蛋得令大臣和夫子们头疼。
而冷宫里……
“公主!公主醒醒!千万不要睡着了!”一名上了年纪的宫女正着急地呼唤怀里的孩子。这孩子小脸通红,眉头紧蹙,小嘴微张,瘦小的身体随着她重重呼吸起伏着。
“公主别怕!公主……嬷嬷一定会救你的……你也是公主……凭什么、凭什么……”
小女孩烧得迷迷糊糊,听见了嬷嬷声音但似乎又听不懂,想要张嘴说些安慰嬷嬷的话,但只能发出细小的□□。
李嬷嬷把小女孩放回床上,在衣柜里翻来倒去,终于翻出来一件内侍旧衫和旧帽,这是刚来这宫里的时候清扫时发现的,因为想着冬天可能衣物不够,才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她直接把内侍旧衫和帽子套上,然后抱起小女孩去到小厨房,在里面找到一个四寸多的木头食盒,然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食盒,快步走到离宫门口不远的大木柱子后边,死盯着宫门口的侍卫。
此时是申时二刻,再过两刻钟就是换岗时间,换岗后宫门只留两名侍卫看守,其余人会进宫内巡查,她希望留守门口的侍卫里有一个是最爱喝酒的那个。
在小女孩没有动静的时候,李嬷嬷一边轻拍着她的身体,一边在她耳边嘀咕着。尽管小女孩没有睁眼,但李嬷嬷从她的鼻息知晓她还活着。
仅仅只有两刻钟,李嬷嬷额上已经布满汗珠。
申时四刻快到时,换岗的人已经到宫门口,正和门口的侍卫聊着天。
李嬷嬷赶紧把食盒盖拿开,小心翼翼地把小女孩放进去,又盖上盖子,留出一条缝隙。等侍卫们都进宫内巡查,她端起食盒迅速跑出去。
留守门口的一个壮实小眼睛的侍卫,正是最爱喝酒的那个侍卫。他正靠坐在阶梯上的柱子,时不时点头,但还是强挺精神和站在一旁的一个年纪较轻的侍卫搭话。
看到李嬷嬷跑出来,站着的那个年轻侍卫赶紧喊住她,一手抓着她肩膀,一手搭在刀把上,严声问:“着急忙慌地,干什么去!”
李嬷嬷不敢抬头,连忙变声道:“这位小哥,奴是、是司膳监的,这这宫里有个亲戚…家人特别交代得空常来、来帮衬帮衬!”
年轻侍卫回头看了眼宫门,又上下打量她,还是没放开她肩膀:“新来的?没人告诉你,没有陛下诏令不得靠近此处?!”
“奴晓得!奴晓得!”然后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直接塞在他手里,小声说:“家里想念这位亲戚许久,不得已才来探望……还请小哥行行好、不要声张!”
这时,那个小眼睛的侍卫不耐烦开口说:“行了!这种事宫里常有,你待久了就知道了,赶紧让他走吧!被你们吵得我都睡不着!”
年轻侍卫掂着银子,然后放开她。李嬷嬷等他一松手就立马低着头跑远了。侍卫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回头想问话,就见小眼睛侍卫睡着了,渐渐起鼾声。
年轻侍卫翻个白眼,无声呸他。
李嬷嬷跑到一处假山时,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后,轻轻放下食盒后迅速打开食盖,这时小女孩的呼吸似乎没有了。吓得李嬷嬷赶紧把她抱出来,把耳朵贴到她鼻子,感觉到一小簇热风一下一下的吹到脸庞,她这才略微放心。
她轻声哄拍小女孩:“公主不怕,嬷嬷在,嬷嬷不会让你出事的!”
她擦擦眼泪,刚想站起来,就听到有人快速朝这边跑来,还说着“看方向应该是在这边!赶紧追!”,她又捂嘴迅速蹲下,把身体匿在灌木丛里。
等声音没了,李嬷嬷先抬头看看四周,确认没动静才站出来。看来已经被发现了,得赶紧想办法救公主……李嬷嬷靠着记忆,环顾四周,才咬咬牙往西北方向跑。
半刻钟后小元荣放学,她被柳月洁牵着领回宫。
柳月洁摸摸她的头,笑问:“小殿下今日是不是又惹先生生气了?”
小殿下仰头傲娇地说:“才没有!本王今日可没有睡觉,把课都听完了!”
“是吗?小殿下真棒!那——姑姑该奖励殿下什么好呢~”
听到奖励,小元荣眼睛放光,兴冲冲地提:“要姑姑做板栗烧野鸭和杏仁蜜山药!”
“婢子遵命~”
经过拐角处,一个女人冲出来跪在一行人前,哭喊着:“殿下!求求您救救您的妹妹!求求您!救救公主吧!”
柳月洁快速抱起小元荣转身,队伍后的侍卫跑到前面拔出刀护着。她冷眼看着李嬷嬷和她怀里的孩子,也不是想她们怎么跑出来的时候,只想让她们赶紧消失在殿下眼前。
她呵斥到:“赶紧把她们抓回去!”
“殿下!殿下!救救您的妹妹!求求您……”
一干侍卫擒住李嬷嬷,并抢过她怀里的孩子。看小女孩被夺走,李嬷嬷用尽力气挣扎,咬住离得最近的侍卫的胳膊。侍卫吃痛打了她一巴掌,又朝她肚子踢一脚,再把她踩在脚下。
小元荣看着这一幕,很不知所措,直到柳月洁遮住她的眼睛才回神,呢喃着:“我的……妹妹?”
“公主……呜呜……公主……”李嬷嬷嘴角出血,手指抓在地上,拖扯间指甲被连根掀起,血迹斑斑。
“快带下去!”柳月洁再次催促。
“等等!”小元荣挣扎跳下柳月洁的怀抱。
柳月洁赶忙拉住她的手:“殿下不能过去!”
小元荣用尽力气推开柳月洁,跑到抱着小女孩的侍卫前面,命令道:“给本王看看!”
侍卫立即蹲下把小女孩送到她面前。小女孩似乎感知到周遭的恶意,小脸皱得紧紧,蜷缩的身体越发显小。
小元荣盯着她那面颊凹陷、骨骼凸起尤其明显的小脸半晌,伸手摸了摸,热乎得烫手,皱眉说:“怎么这么烫?快送回宫去让御医瞧瞧!”
柳月洁出声拦下她:“殿下不可!她不是您的妹妹!陛下有令——”
“月姑姑!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父皇那边本王自有交代!你无需担心!”然后她让一个内侍去传唤御医,随即一行人匆匆赶回东宫。
东宫内,御医瞧过病就先开了几副温和的药,然后再嘱咐只能慢慢用法子降温,女孩儿长期营养不良,底子太虚弱不能用重药,同时御医还查出她有其他隐症,等烧退痊愈后,还需要细细调养。李嬷嬷的情况还好,有些内出血和几处外伤,手指已经包扎了,但也是长期营养不良,好在是大人,用药上便利些。
一堆的毛病听得小元荣皱紧了眉头,也听不懂,只大概知道女孩的身体很糟糕。她直接命人给御医找间屋子,说没治好人之前不准离开,然后让薜梨跟着御医打下手,让薜兰去照顾小女孩。
等第一副药喂下,小元荣让所有人都出去,屋里只剩她和小女孩。
她爬上床,趴在枕头边看着那张小脸,越看越皱紧眉头,小声嘀咕:“一点都不像本王……”又掀起被子的一角,手伸进去摸摸她的胳膊,只感觉摸到硬硬的骨头,似乎连皮肤都感觉摸不出来,“还瘦巴巴的,真难看……”。
小元荣伸在被子里的手握住小女孩的,然后用另一只手掖掖被子,说:“……呐,你应该对身为本王妹妹这件事感到荣幸!毕竟本王很厉害!能给你好多好吃的,还能把你养得白白胖……嗯——不能变胖,不然本王会嫌弃你。”
听到这句话时,小女孩的手微动,手指蜷缩一下。但是小元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有注意到。
“我会把你养得漂漂亮亮的,我长这么好看,你也必须像本王一样好看!还有好看的裙子、好看的首饰……嗯——你要是表现好的话,我可以把月姑姑做的点心分你一些,月姑姑做的菜都可好吃了!”
另一只手轻戳她的脸颊,不满地说:“你太瘦了,头发也不好看……听说你就比本王小几个月,但是你看起来比我小两岁不止,得多吃些——”
“叩叩”,房门被轻敲两下。
小元荣抬头往房门方向看一眼,把被窝里手伸出来,摸摸她的头发说:“姐姐去去就回,你好好躺着~”然后在她小脸吧嗒一口,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一出门就看到柳月洁担忧地看着她,听见她说:“陛下传话让殿下去会阙堂,婢子随殿下去吧?”
“好,薜兰留在屋里看着点,若她有不好立刻让御医过来。”
“是。”
此刻的小元荣口齿清晰,一脸正色,全然不像个五岁幼童。看到这样的小殿下,柳月洁不知道该欣慰还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