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兄妹
今日休沐,沐皇本在看以前外出的手札,看到某一页时,停下来沉思了许久,才说:“幸奴,我是不是做错了?”
“陛下何出此言?”
“我明明认为当皇帝是最累最苦,从前我志不在朝堂,向往山林水野,只顾玩乐,亲身体会后立誓要让我的孩子也看看这些风光,我也答应挽儿,要让孩子选择他想要的生活。但我却……”
挽儿死后,他闲下来总会回忆以往,没能守住与挽儿的承诺,他心中有愧。
“陛下,您觉得沈家主为何一定要沈季冉助您登基?”
沐皇低着头,没有回应。
“陛下从前纵情山水时,奴婢们也跟着的。说是玩乐不假,但真碰上什么事了您也是管的。那千侗再富饶,还有人日晒雨淋为一吊钱奔波十几日,得来的报酬去了药钱也所剩无几。蓟昌贫瘠,但人人都不愿离开,他们家人团聚,收入不多却可饱腹,房屋虽小尚可遮风挡雨。
您见过万民百态,自然要比久居祁城的贵族名门更懂百姓们要什么。祁城乃天子脚下,人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一天到晚出各种事,谁有功夫去管与他们不相干的事?奴婢等跟着您和娘娘走了大半个大黎,做了什么事、干了多少事,百姓们都记得的。
再者,您登基后清佞重贤,那些冤案错案都翻过来了,被正名的大臣们尊您忠您。您减了税、砍了贪官、剿了匪,百姓们能多吃一口饭、能不受战争迫害,这么有盼头的日子,乐呵都来不及,哪个生了黑心肝的会不支持您呢?”
沐皇笑骂:“你自从当了侍监,这嘴是一天比一天会哄人。”
“隋王残害天子和生父,屠杀手足和大臣,戕害平民。比起他残暴不仁,如果您这样的都当不上天子,那大黎怕是真的到末路了。沈氏这么做,也算是尽了家臣的本分。他们遵从您,必定是想到您会为大黎做好一切退路,从您开始必定迎来又一个盛况。”
见他又安静了,崔抚新又劝:“若您还是瑞王,再有心为百姓做些什么,恐怕也越不过天子。就算是与您交好的兄弟继位,他也会有自己的顾虑和考量,怕是不能做到您现在这个程度。届时,百姓对您的赞誉高于天子,您心有余但力不足,又该如何呢?”
沐皇叹了气 :“当了天子又怎样?你看我这每天忙上忙下,批个折子出个令都要和大臣掰扯。隋王之乱至今,我已在皇城呆了五年,整整五年不曾见识大黎的风光,能比当亲王好哪去?”
“比当亲王更有钱了呀。”
沐皇指着他:“你啊!”
“您是个极负责任的,从前有父兄在,您可安心游玩,但既然坐上这个位置了,您不管不顾的话,也过不去自己那道坎不是?太女殿下未见过皇城之外,就算见识过了也未必会想退居,这些都暂不能论。
不管殿下是太女还是公主,总归是沐氏子弟,守住大黎是她应尽的本分,她从小浸染这些,等长大碰上了事便不会慌,反而能出一份力。于大黎、于您于殿下、乃至于是百姓,都是有益的。”
沐皇点点头,给他递杯茶,豁然笑道:“旁观者清,你倒是看得比我开。”
崔抚新润了嗓子,说:“奴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奴自小跟着您,您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您心里想什么奴也明白几分。
奴三个月前在肃昭挑了一对兄妹,大的叫崔守阳,懵懂但纯善,略有些力气,现在习练刀法;小的叫崔守月,聪慧伶俐,医毒兼修、更善用毒,让她近身也规去殿下中毒的风险。这几个月都是奴在教导,陛下可要见见?”
“这俩孩子倒是与你有缘,也是姓崔,你看好的人我哪有不点头的?叫过来瞧瞧。”
崔抚新出去一小会儿,就领着两名童子进来。
“好孩子,快给陛下行礼。”
高一些的男孩背着一把刀,扑通地跪下磕了个响头,一板一眼地说:“奴崔守阳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女孩跟着跪下:“婢子崔守月叩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
“都起来吧,你们都多大了?”
“奴十岁。”
“婢子八岁。”
沐皇说:“给孤看看您们的本事。”
崔抚新突然对崔守阳出手。男孩转身躲避的同时抽出身后的刀,从下往上朝崔抚新劈去。
沐皇看清刀身时,眉眼挑动。
崔抚新右脚点地,身体朝后退避刀刃。崔守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扔出两根细针直冲他后背。崔抚新顺着后退的姿势往后一倒,那两根针打在刀身发出“叮”的一声,他一手撑地,一腿扫崔守月的下盘。崔守月没接住招式,被踢翻在地。
崔守阳往前助跑,然后借刀腾空对崔抚新连踢数脚,皆被一一挡下,然后被抓住一只脚,他被以此为支点连转数圈,紧接着他用腰发力腾起上半身,双手执刀对着崔抚新的头砍下。崔抚新松开他的脚,同时另一只手拍向他的胸口。
崔守阳吃下这一掌,落地后改刀刺,趁崔抚新徒手接住刀刃时打出一掌。崔抚新后退两步刚定住,就被后面的崔守月用匕首抵住。
沐皇叫停:“尚可,好好跟着你们师父学,即日起,不练功的时候就跟在太女身边。孤只有一个要求,务必护住太女!”
俩人齐齐跪下起誓:“奴崔守阳/婢子崔守月,永随太女殿下沐元荣,遵从殿下命令,绝无二心!决绝子嗣,生以命护,死亦相随!”然后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女儿的安危有了着落,沐皇的心算是安定了些,他突然注意到俩孩子的手不停地交互挠着,手背通红。他问:“你们手怎么了?可是隐疾?”
崔守阳板着脸回:“不是。”
崔守月瞥了眼崔抚新,委屈道:“回陛下,是师父在打斗的时候,给我们下的痒痒粉……”
沐皇瞪了眼正眉开眼笑的崔抚新:“多大的人了!”
“奴下的量不多,两刻钟后就解了。”
沐皇让俩孩子下去泡泡冷水。
崔抚新打量着沐皇的脸色,趁他还有点欣喜,忙道:“陛下,冷宫那个孩子——”
话没说完,就被沐皇一个眼刀止住:“崔抚新,你既说随孤多年,就该知道孤的脾气!孤说了不管就莫要再提!”
“是。”那就私下吩咐宫人们多照顾点吧,崔抚新心里默默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