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离的
林乐佳听了祁风望的话,本站着稳稳当当的身形晃了一下,随之用手撑在高几上,稳住了身体。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态度,跟当初说三年之约时的如出一辙。
公事公办,不带一丝丝情感,仿若稀疏平常得如买卖之约一般。
夫妻三年,也没让他对自己熟稔半分。
这话看似将决策权都交给她话,可他的行动上却是连和离书拿出来了,这跟他明晃晃说‘和离’有何区别?
虽说早就在他承认莫青莹是他心上人的时候就预料到的结果,如今经他之口说出来,还是让她一时之间有点承受不来。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这和离,于不爱的一方来说,是轻轻松松就能说出口的,甚至是让人期盼的。
而这和离,于爱着的一方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是不能承受之痛。
等祁风望走出了后院,确定人再也不会往回走后,郑嬷嬷带着丫鬟回到屋里,几人脸上都愤懑不平。
脾气直爽的甜柚为主子抱打不平的话语在看到主子毫无血色的脸色后堪堪地住了嘴。
几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最后还是郑嬷嬷摇了摇头,示意大家现在什么都不用说。
主子对世子的感情有多深她这个看着主子长大的老奴最是清楚了,这几年来,世子是主子世界里最重要的人,可从刚世子的言行可知,世子并未将主子放在心上,如今说多了只会徒增主子的烦劳罢了。
“我没事,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林乐佳此时也提不起精神听大家说太多,她需要一个人好好考量下未来的路怎么走。
“是。”几人听了林乐佳的话,知道主子需要独处,都领命退了出去。
等门从外面关上,屋里只剩下林乐佳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眼泪才不可控制地溢出了眼眶。
难过,伤心,痛苦都有,但都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早在三年前祁风望提出三年之约时,她就预想到了是三年之后的今天,结果不会太好。
只不过三年前面对仰望多年的梦中男子,什么努力都不做就放手她心有不甘罢了。
她自认有几分美貌,从小琴棋书画诗酒花都不曾落下,后宅管家那点事在她看来亦不是什么难事,她比京中贵女差哪了?
她自信不必京中贵女差!她也要让祁风望看到自己并不比京中贵女差。
于是这三年里,她努力做好祁国公府世子妃该做的事情,努力做好当家主母该做的事。
在清风堂,她处处以祁风望为先。
给他备的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且都是她亲手做的。
吃食都是以他的喜好来备着,只要他在家用餐她就会去厨房监工,半夜起来备早点,午食送餐,夜里宵夜参汤,安排得无一不妥帖,只希望他在家能吃上可口的吃食,而她自己的喜好则可有可无。
院子里,屋里的摆设陈列皆是他所喜的素雅风格,而她喜欢色彩热烈摆设子清风堂里几乎不见踪影。
……
可她这三年努力和付出,他不曾看在眼里,更不曾放在心上。
府里,她尽心侍奉孝顺公婆,进门不满一年便从婆母手上接过了中馈,让婆母静心调养身子。
她接手府上中馈时,说接手了一盘散沙亦不为过,账面入不敷出,产业无人盘整,庄子田产也属于散养状态,府上刁奴盘踞,是她接手后,采用雷霆手段处理了刁奴,重盘府上产业,引入新兴产业的同时识人善用,将庄子田产交给值得托付的管事打理,所用不过一年时间就将府上的账面扭负为盈。
而经过她两年多的苦心经营,祁国公府阖府上下井然有序,宅门兴旺,一派欣欣向荣之态,京中明白人见了她都赞她实乃闺中典范。
可是这些,在祁国公府各个主子的眼里,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她该做的,是她该做得如此好的。
没人看得见她的付出和苦苦经营,甚至她入门都三年了,祁国公府除了少数主子外,其他大多数主子面上都一副好相与的脸庞,实则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看不起她,仿若在她们的眼里,她六品武官之女是一个什么不入流的女子一般。
罢了,两家的门第到底相差太远,她与祁风望门不当户不对,早就在祁国公询问她的时候她就该识时务地一口回绝了,接受了祁国公府的一方庇护即可。
是她见对方是自己的梦中人,心存贪念,才妄想与之结为夫妻,恩爱相伴一生,才落下了今日的结局。
是要和离的。如果不和离,这三年的生活将是自己一辈子的缩影。
抚心自问,她不愿意每天的生活都被规矩条条框框的捆绑着。
每天起早贪黑陀螺般地操持府上事物,当中穿插着不可或缺的晨昏定省,伺候丈夫,侍奉公婆。
一言一行要符合府上章法,连出趟门都不能说走就走,要看这人的脸色要那人点头才能出府门。
吃穿用度哪怕你自己贴银子也不能在逾越了府上规定的规格。
于她来说,这种生活毫无自由可言,度日如年。
往常,还有跟自己梦中人相守一辈子的幻想支撑着她将这种日子坚持下去,可现在这幻想已经破碎,更甚的是,如果留下,往后还得看着祁风望和莫青莹两人在她眼前眉来眼去,卿卿我我,这不就相当于往她心里扎刀吗?
是要和离的,因为自己值得!
自己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夫君。
而祁风望心有他人,给不了。
心里有了决定后,林乐佳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喝了一杯茶,等心绪慢慢平复后,唤来了郑嬷嬷等心腹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她们。
众人听说主子选择和离,皆是都又惊又喜。
主子对世子的痴恋,她们都看在眼里。
可世子对自家主子一向寡淡疏离,半点都没将主子放在心上。
况且现今还要娶她的心上人为平妻,这平妻入门了,世子的心里更不可能有主子的位置。
世子根本就不是主子的良配。
而这府上的人,除了祁国公,估计就没几个人是真正将主子当恩人来看,没几个人对主子好的。
因着主子应了这门亲事的关系,祁国公府的人或多或少都将主子当成那种眼皮浅,贪图荣华富贵,一心攀高枝的人,面上虽好相与,但相处起来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主子若继续留在祁国公府,日子不会好过。
“小姐,你想通了就好。”郑嬷嬷眼中泛泪,慈祥看着坐在主位的主子说道。
她一直都不忍心看小主子在这厢不对等的感情关系里受委屈,之前明里暗里也劝过小主子,可是小主子就是听不进去,如今,人总算清醒过来了。
“嬷嬷,让你忧心了。”林乐佳伸手握住郑嬷嬷的手,略带歉意道。
郑嬷嬷以前是她母亲身边的嬷嬷,她母亲出意外后,就一直守在她身边,事事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这几年,没少为她排忧解难,也没少为她和祁风望的关系忧心过,怕她受委屈,怕她被人欺负,待她比亲孙女还亲。
而她也拿她当长辈,当亲人来对待。
“小姐,这是老奴该做的。”郑嬷嬷回握了下主子的手,半昂着头将眼眶里的眼泪眨回去后继续道:“你这才刚醒过来,安心歇着,其它事情有我们呢。”
“嗯!谢谢嬷嬷。”林乐佳知道郑嬷嬷话里的意思是帮她处理府上的事情。
日常都是郑嬷嬷及几个丫鬟协助她管理府中事物的,这些事情她们处理开来的,她没什么好不放心。
府上事务她倒不担心幺蛾子,她得着手安排和离后的事宜。
“荔枝,你现在去前院候着,世子什么时候将和离写好就什么时候拿过来。”
“是,小姐。”荔枝听了屈膝领命,心里感叹雷凌风行的主子的又回来。
“嬷嬷,你让郑叔明天去城东的房子走一趟,吩咐下人将房子修整下,和离后,我们住那房子去。”城东的房子是林乐佳进京前遣郑叔提前入京购置的房产,她当初就是在那里出嫁的,一直有安排人打理,只是让得力管家走个过场好让打理的下人重视。
郑嬷嬷想起小主子贴身佩戴的两个玉佩,略一沉吟,提议道:“主子不妨住到老爷夫人生前给你置办的房产去?”
京城虽说天子脚下,但各方势力盘踞,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主子容色冠绝,保不齐有不长眼的往小主子跟前凑,污了主子的眼。
“住城东省事。”久空不住的房子乍然有人入住,想必会引起多方关注,父母以前的亲朋故友想必会前来探访一番,想到自己的和离身份,为了耳根清净,还是算了吧。
“是,等下我就将消息传给郑叔。”郑嬷嬷见主子有自己的打算就应了下来。
“甜柚,明日你去‘谢记账房’,雇一个专业的账房先生来府上核对账册及主持府上账房交接。”祁国公府的女眷对账务都不拿手,虽说侯夫人也是说理之人,但碍于府上不少胡搅蛮缠之人,到时候他们倒打一耙说她主持中馈时贪了中公的银子,她就百口莫辩了。
“是,小姐。”甜柚屈膝。
“嬷嬷,我的嫁妆之物,就劳烦你带着她们一一收拢了。”林乐佳将自己所想到的事情都一一交代了下去就起身进了里间。
她刚醒过来就接二连三地见了祁风望和侯夫人,从娶平妻到和离,这一桩桩都是要耗费心力去处理的事情,让原本就疲乏的她更显得心力交瘁,需要好好睡一觉。
荔枝和甜柚伺候林乐佳躺下,郑嬷嬷帮她掖好被子,放下帐帘,带着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祁风望出了后院就回了书房,用完晚膳后坐在桌案前望着已经准备好的笔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