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看戏
笠日,天刚亮,叶为鱼被试图闯入左院结界的左清川惊醒。
翻手卸了结界,叶为鱼起身整理衣襟间,便被冒冒失失,万分热情的少女抱了一个满怀。
温香软玉突然满怀,不设防的叶为鱼倏的怔住,一双手是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无措间,便见怀中娇人,抬起水蜜桃般红润俏丽的小脸,激动万分道:“阿鱼姐姐,听生哥哥说你什么都知道啦!真的太好啦!”
知道什么?她知道的可真不少,这左清川具体指的是什么?
刚起床还不太清醒的叶为鱼,强迫自己脑子转动起来。
望见满脸疑惑的叶为鱼,左清川用小手拍了拍她的腰,善解人意道:“阿鱼姐姐不要装啦!放心,珏哥哥和生哥哥身份之事,我早已知晓,无需对我隐瞒啦~”
叶为鱼腰间一痒,她真的不适应如此亲昵之举,忙将左清川从自己身上轻轻扒拉了下来,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情,他们对你倒没有丝毫隐瞒。”
习惯性的,叶为鱼话里有话,带上试探意味。
她便罢了,毕竟孤身一人,被林生死死牵制,再加上利益相同的关系,知道这等秘密,定然不会想着翻出浪花来。
左清川便不一样了,身为羽族皇室最受宠的姑娘,与溟族一无利益牵扯,二也无把柄钳制,能让她知晓这般生死相关的秘密,除了被极其信任,没有别的理由。
可为何林生,或者更该说是林珏,如此这般信任左清川?
因为爱情吗?
想到自己当初无疾而终,利益面前不堪一击的脆弱感情,叶为鱼心中自嘲一笑。
“那当然啦,”左清川倒也不介意被推开了抱抱,叉腰很是自豪的道:“我与珏哥哥、生哥哥乃是过命的交情!命都能交给对方,这点儿无关痛痒的破秘密,算得上什么~”
似乎觉得自己话中忽视了叶为鱼,左清川话锋一转,拍着胸口补道:“当然啦,如今秘境走过一遭,我与阿鱼姐姐也是过命的交情,肝胆相照,赤忱相待,绝无秘密!”
叶为鱼对这话算不上信,也算不上不信,抬手揉了揉左清川脑袋,语气柔和道:“好,清川如此可爱善良,怎么忍心对你不过命。清川这般早来,可有什么要事?”
“哎呀,怎么把正事儿给忘了。”左清川拍了一把自己的小脑袋,笑嘻嘻挽起叶为鱼胳膊,拉着往外走道:“生哥哥让我带你出去玩。昨儿主街上你们遇袭的事儿,我也听说了,生哥哥显然不合适再带你出去,珏哥哥又忙着寿宴的事儿,只能我来当这个临时陪玩啦~你别看我…”
显然出去玩是表面,叶为鱼猜想应该是让她查探有用的消息,毕竟以外人的身份旁观棋局,有时候反而更容易发现蛛丝马迹,懂得如何行下一步棋。
心下了然了几分,叶为鱼便在左清川絮絮叨叨,嘟嘟囔囔中,半推半就的出了左院。
入眼之景儿,倒让刚出门的叶为鱼诧异一瞬。
昨日还一切正常的公子府,今日莫名挂起白幡,虽并不是满府皆挂,却难掩悲壮哀悼之意。
感受玄晖好端端的状态,加上没有满府挂白,显然并不是林生出事儿丢了性命。
除了林生,府里还有何人,值得挂白悼念?
尤其是如今满城皆喜气洋洋的溟后百年大寿之际,挂白幡,林生是觉得自己处境太过顺利了吗?
叶为鱼打住还沉静在自己话题中的左清川,沉声问道:“林二公子府里,有何重要之人仙逝了?”
左清川被突然问起的话头弄的一怔,望了望四周,旋即恍然道:“哦,啊,是昨日府上几个下人遭了无妄之灾离世了,毕竟好几条人命,生哥哥虽说厚待了他们的家人,却依旧觉得不忍,府里挂些白以悼念亡魂。”
?
叶为鱼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清林生了,就算她昨日仅凭怀疑并无实据杀人,但密探之事性命攸关,对于窃听者绝对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偏偏他林生反其道而行,优柔寡断讲起了情分,还不顾溟后想法,为这等小事儿善后,他是真仁慈,还是脑子进水或是被驴踢了。
或者…另有什么额外深意?
叶为鱼边走边观察着白幡悬挂位置,随口接着左清川的话道:“林二公子待他府上下人们,倒是格外亲厚。”
不料一直活泼嬉笑的左清川,听闻此言突然严肃起来,一脸认真的对叶为鱼道:“阿鱼姐姐,你这话便说的不对了。虽说他们身份是生哥哥府上的下人们,但也首先是人,享生后哀荣、悼念是人人该有的权利。”
“况且‘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1)’生哥哥此举乃应当之事,何谈薄厚之说?”
叶为鱼听着前半段时还想着左清川果然不谙世事,不知人间疾苦,可到后半段之时,心中宛如平静湖面被突然丢进了石子,激起了无数涟漪。
‘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
清朗少年声,穿越漫长时光,与左清川娇甜细语融合,回荡着落入叶为鱼耳中。
记忆中持书而立,翩若谪仙的少年身影,越过久久洪流,在叶为鱼脑中蓦的清明。
若是当初的他,定然也会同林生一般行为,因果不论,但求‘生而不有’之德(2)。
叶为鱼敛目,挥去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法,抬手又摸了摸少女的小脑袋,含糊打破严肃气氛道:“清川说的对,是我狭隘了。”
左清川方觉自己有些太过于较真儿,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道:“哎呀,都说到哪里去了~今儿个咱们可是要出门玩乐的,谈论这些白啊身后事啊,多不吉利。”
白皙小手又挽起叶为鱼胳膊,慌忙拖拽向前道:“快走啦,阿鱼姐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再晚可就找不到位置啦~”
因着昨日主街上,林生遇袭事件牵扯甚大,再加上如今距溟后寿辰之日不过半月,为了方便管理,加紧戒备,从昨日夜里起,公共场合禁止斗殴、使用灵力(灵识)。
也因着这条破新规,叶为鱼被左清川拉着,整整徒步跑了三条街,硬生生从皇城东跑到了皇城西,才在一个不知什么地方的黑塔前停下。
面前塔身通体漆黑,由石块堆砌而成,黑石块上斑驳划痕,道出了塔的古老沧桑。
黑塔一共有九层,层层叠叠,伴着扬伸而出的塔檐,若鸟翅欲飞。
檐边红绳系着的黑色铜铃,叮叮当当,无风自动,给暗黑朴素的塔,平添了几分诡异。
叶为鱼静静站在塔前,等待左清川告知此为何地,为何而来。
不料,左清川也是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之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喃喃道:“诶?!这塔怎么如此怪异…是按照生哥哥给的方位走的啊,不会有错的啊,怎么会如此奇怪…”
已经在奔跑赶路中,清醒了的叶为鱼,略作思考后,问道:“林生原话对你如何说的?可否一字不差告知于我?”
“嗯,”左清川挠挠头,回忆道:“昨日傍晚,生哥哥突然前来拜访,让我今早越早越好,往西绕过三条街,前来此处,带你看戏。”
“看戏?”叶为鱼皱了皱眉头,问道:“就这些?”
左清川摊摊手道:“就这些。”
这没头没脑的,叶为鱼接着问道:“你没多问什么,就答应了?”
“没啊,这点儿小事,有何可问的。”左清川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道:“再说了,生哥哥又不会害我,将我往火坑里推。”
叶为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明显左清川是蒙在鼓里被坑来的,一点儿也指望不上。
看戏… 为何要看,看的又是什么戏?
回想昨日谈话,最关键的难道不是想法子借机接近溟皇,或是混入方仙、巫魔两族打探消息,怎么还看上了戏呢?
林生到底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叶为鱼还在整理着自己脑海中的一团乱麻,左清川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起了她的手往塔里走,嘴里还嚷嚷着:“阿鱼姐姐,不要再想了,进去了不就知道啦~”
大实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叶为鱼这等修为,天源大陆还没几个人够资格让她忌惮的。
不做犹豫,叶为鱼顺着左清川的力,推开漆黑石门,踏入塔内。
没有想象的恐怖阴森,入眼是宽阔不太明亮的空间,和一排排漆黑木架,架上挂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面具。
空间中央立着一个同样漆黑的石碑,碑上撰写着三行字: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3)
不如与我,不论出身,不言面相,
且行且醉,共度极乐。’
左清川字正腔圆的将石碑上的字念了出来,一脸疑惑望向叶为鱼道:“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不明不白的,怎么不论出身,不言面相,如何共度极乐啊?!!”
絮絮叨叨抱怨间,一个兔子面具扣上了左清川的小脸,耳边叶为鱼熟悉的声音传来,异常简短:“带上,走了。”
“啊?!”被面具打了一个措不及防,左清川将脸上面具整理带好,透过眼睛上挖的洞辨别出方向,一边跟着叶为鱼走,一边问道:“这是走去哪里呀?”
不谙世事、备受宠爱的小姑娘,总是喜欢不经思考便求根问底,因为她的世界里总会有人宠溺给予答复。
叶为鱼看着面前带着兔子面具的少女,水灵灵的大眼睛更是为这只兔子添上了几分楚楚可怜,无奈还是心软了一分,指了指右侧隧道,“这边。”
隧道漆黑,在黑色石墙的衬托下,一点儿也不显眼,却是这布局简单的空间,除大门外,唯一一条通往他出的道路。
得到回复的左清川,顺着叶为鱼手指看见了深不见底的隧道,顿觉有些害怕,闭了嘴巴,紧紧拉住了后者衣袖,跟随着进入了隧道之中。
references:
(1)出自老子《道德经》第三十八章“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
(2)出自老子《道德经》“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3)出自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