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总要离开

    考研的难度刘仁早有耳闻，也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铺垫，但是等到真的面对这个结果的时候，还是陷入了迷茫。跟肖露露去上海是他早就下定的决心，不可更改。

    但现在是下下签。

    他如临深渊，他凝视着深渊，但丝毫感觉不到深渊的反凝视。之前念书，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又四年，人就像是被时间推着往前走，你只要踩着点就行，妈妈就像是加油站的加油员，在你前进的路上，不断给你加油，输送必要的金钱援助，让你最终感觉，生活依然是顺滑的，波折，但顺滑。

    发小们大多在四年前就已经进入社会，刘仁大学第一个暑假回家，已经找不到玩伴。

    刘仁苦笑，心想，才半年，你们这帮兔崽子们都各自分飞了。

    等到大二的时候，好容易组个局，刘仁发现跟他们已经聊不到一起去了，这几个可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啊。而且刘仁突然感觉，他自己还是个孩子一样，这些兄弟们已经长大成人。

    大三的时候，刘树林大儿子出生，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他们家老二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从大三开始，刘仁就只在过年回一趟家。他只恨离家不够远。

    吴梅梅每周保持至少跟刘仁通一次话，无论时间长短，都会坚持。

    刘仁用腮帮子夹着手机，说，妈，没什么话说，就挂了吧。以后没事也可以不用打。

    吴梅梅沉默几秒，挂了电话，但每周至少打儿子一次电话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

    肖露露打刘仁电话，总是关机。肖露露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她蹬上自行车来到刘仁家，刚好刘仁妈妈站在门口，就赶紧下车推过去，说，阿姨，这两天打刘仁电话总是关机，他去哪里啦？

    吴梅梅看是肖露露，笑着说，来，露露，进去坐。

    肖露露说，阿姨，我明天就要去上海了，时间提前了，刘仁还不知道，等他回来，让他回我个电话吧。

    吴梅梅点点头。她看着肖露露的背影，突然想起个人，就拿出手机，拨了戴江妈妈的电话，刘仁果然跟戴江去城里玩了。她要到了戴江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戴江让刘仁接，吴梅梅就说了一句，晚上到家吃饭，就挂了。

    刘仁呆了一呆，对戴江说，晚上会所我不去了，要回家。

    刘仁到家时已经快六点钟，到饭点了。他看妈妈已经坐在餐桌旁，就也过去坐下。

    先去洗个手。吴梅梅瞥了刘仁一眼，把手机放到桌面上。

    刘仁坐下来之后，吴梅梅直直看着儿子，什么也不说。

    刘仁觉得浑身不舒服，就问，妈，你干嘛盯着我看，又不说话。

    吴梅梅说，能这么看着你的机会可不多。

    刘仁苦笑。

    吴梅梅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刘仁低着头，浑身发烫，低声说，去上海。

    空气突然凝结。然后就是低低的啜泣的声音。刘仁抬起头，看着妈妈。他突然看到妈妈的鬓角有几根白头发分外显眼，眼角竟然有了很明显的鱼尾纹。他也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看着妈妈了。

    他突然有点恍惚，一直匀速前进的时间线，好像突然加速了一下，快进了五年、十年一样。在他的印象里，妈妈还是那个年轻漂亮的妈妈，还是那个总是喜欢昂着头的妈妈，还是那个身姿挺拔的妈妈。记得小时候，他总是喜欢窝在妈妈的怀里，用头顶着妈妈的乳房，好温暖的港湾；然后他就感觉他忽然长大了，不需要妈妈了，总是喜欢背对着妈妈，说着放心吧，就跑了；再然后，他就开始不喜欢回家。他也喜欢窝在肖露露怀里，用头顶着她的乳房，闭上眼睛，感觉又像是回到小时候一样。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放空的状态。他知道接下来的一些时间点，但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降落。他知道肖露露复试很顺利，成绩非常靠前，导师刘江在业内名气很大，作为一个外校考进来的学生，能够选到这样的导师不容易。他也知道戴江通过他爸爸的安排，已经在城建公司上了四个月班了。但他就是不想动，不愿想。

    我要去上海。

    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不管肖露露怎么说，他也不会改变这个想法。到最后，他拒绝沟通，把手机关掉，与世界隔绝联系。

    但是当他突然发现妈妈好像一下老了很多的时候，大脑突然炸开了。他陷入了迷茫。

    妈，我去躺会儿。

    吴梅梅点点头，说，给露露打个电话，她找你有事说。

    刘仁沉默。

    刘仁没开灯，直接躺在床上，眼角有点湿。他摸着手机，放下，再拿起来，又放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给肖露露拨了过去。

    第二天，刘仁对吴梅梅说，妈，我去上海，过两天就走。

    吴梅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