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别喝了。”
一声冷斥,传来。
幽冷的一道声音。
江北丞毫无征兆出现了。
他铁青脸,浑身气质如寒潭,一步一步迈着稳健步伐,慢走进来。
“将、将军……”
婢女翠喜看清来人是他,顿吓得言语失措,顷刻间结巴了。
屋内温度骤降几度,直面而来的冷气,让翠喜忍不住哆嗦。
她察得气氛不对劲,瘦小身躯发颤,连腿脚也不听使唤,六神无主如没了主心骨。
一下瘫痪,翠喜跪趴在地,脸惨白如银纸,磕磕绊绊,“奴婢请将、将军……安,将军万福。”
“嗯。”
江北丞不悦,微眯双眼。
迈进这里,整屋满斥浓浓药味。
味道,颇恶心。
两片薄唇轻抿,他一言不发略过翠喜,视线最终落在沈兰时的脸上。
虽淡扫沈兰时,脸色瞬间阴沉如霾,心情很糟。
他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修指指向药碗。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话底却狭着隐隐的风暴暗流,在慢慢涌动。
沈兰时眉眼染着纠结,手中端着一只如墨似漆的瓷碗静立在那。
那双美丽透亮的眸子中泛着为难,神情有些落魄,狼狈,宛若一只正被人追逐与欺负的流浪猫儿,无处可逃又无辜无援。
江北丞非瞎子,沈兰时脸上神情一目了然,她分明在抗拒什么!
喉咙像被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又刺痛,他不理解,既然她不喜欢喝,为何不懂得拒绝?
呵,这个傻女子。
他停顿好些片刻,却越想越气闷起来,清冷俊脸又渐渐阴霾一片,心中甚是烦躁。
与沈兰时相处不过寥寥几日,为何面对她时心间总蓦地涌起怜惜情愫,冲动地要护着她。
疯了、他当真病了。
……
“江将军,你怎来了?”
沈兰时惊讶抬眸望向江北丞,怔愣微时,疑惑他怎突然又出现了?
随之忽然想及到他们在汤池中发生的一切,她莹白的脸颊又微微泛起一阵红晕。
“嗯。”
他疏淡回一字,视线依旧落在那碗药上面。
“你说这碗药?哦,这药是曦姨让翠喜送来的。”
沈兰时看了看药,动了动唇,略带几分无奈笑了笑,清淡雅致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恼,“听翠喜说,这药对身体大有好处。”
“……”
口是心非的女人。
江北丞无奈,轻扶额角,“你喜欢喝?”
“我自然不喜欢。”沈兰时低声嘟囔一句,“可我不喝能行么……”
“倒了。”
他语气生冷,没得商量。
“……啊?”
沈兰时没反应过来,还在消化他的话。
这女人,还端着药作甚……
江北丞阴沉着脸,须臾间一个迅捷飞身,上前一把夺过沈兰时手里的药碗,随即重摔于地。
呲——啦——
“崩”一声脆响。
药汤瞬溅湿了地面,瓷碗则底朝翻天,摔了个粉碎。
啊!这……
沈兰时和小婢女脸色皆迷茫一惊,她们相觑,又互摇头。
他发什么疯?
江北丞一张冰冷脸无温,黑眸幽冷一狭,悄然覆上骇人的一层冰霜,声调冷出寒意,“日后别再喝了。”
“嗯、知道了。”沈兰时有些吓蒙,下意识点点头。
他似乎还不作罢,冷眼轻瞥一眼地上的残渣碎片,厉冽眼神蕴着浓浓危险气息。
慢踱步,轻负手,居高临下犹如罗刹降地,孤傲审视地上跪着的翠喜,质问:“谁让你给她喝这药,嗯?”
翠喜瞬间吓哭,结巴:“奴、奴婢,奴婢……不、不敢……”
他微勾玩味的笑,又冷冷启口,语气愈发凌厉,犹如嗜血透着肃杀,“哦,不敢?”
翠喜脸色一白,她害怕极了。
嘴角颤抖,惶恐道:“请将军恕罪、赎罪,是……是江曦嬤嬤、是她命奴婢端……端来的……”
纵然有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擅作主张给少夫人喝药,她不过一介小小奴婢罢了,哪能做决定。
翠喜跪趴在他脚下,颤抖地匍逋着脑袋,“请将军明察。”
他冷笑一声,“放肆。”
“呜呜……将军饶命、饶命,奴婢不敢。”翠喜被他一斥,连连磕头求饶。
她语无伦次,尝试解释:“若没江曦嬤嬤吩咐,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主动给少夫人送药,奴婢不敢,真的不敢……”
“谅你也没这个胆。”
“奴婢下次不敢了。”翠喜心惊胆战,又是一阵响头,“求您饶了奴婢。”
“江将军……”
一旁的沈兰时看不下去了,主动开口想为翠喜辩解。
她不觉得翠喜有何差错,再者受命行事者可谓无辜,不该被如此苛责。
“翠喜所为非她能做得主,她不过受命于曦姨,此事与她无关,你别为难她。”
沈兰时的话,江北丞听进去了。
他的情绪渐平和些,声音缓和下来,对沈兰时道:“日后别喝了,这般委屈自己。”
“委屈……”
他竟会说委屈……
听着他的话,沈兰时轻喃了一遍,心中甚为感动,没想到在江家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有人如此袒护自己。
不过感动是真,可一码归一码,她素来就是不惹麻烦的脾性,也不喜欢成为别人困扰。
他声音颇不悦,几分调侃,“这药奇苦,你也能喝下?”
她缓缓摇摇头:“我是喝不下!”
“可我不喝,曦姨定为此不悦,翠喜亦不好交差……”
为顾全大局,她只得委屈自己,“这药虽苦,喝了便是,彼此尚能相安,不喝则惹得大伙不痛快,那岂非我之过错!”
江北丞直接打断她话,“你毋需考虑诸多,我知你被迫,便不会让你做你不喜之事。”
“他人亦不准。”他语气不容置疑,深邃眼眸坚决。
沈兰时眼神感激,心中渐涌一阵温暖。
或许,他是个好人。
“回去告诉曦姨,别再煎煮这等药物送过来。”江北丞吩咐着翠喜。
他语调冷漠,重申一句,“没有下次。”
“将军,可是江曦嬤嬤说少夫人身体不好,还需要调理身体……”翠喜语气小心翼翼。
一想起江曦嬷嬷说的话,她不免担心起沈兰时来,一边偷偷观察江北丞神色变化。
江北丞心明如月,明白江曦嬤嬤所做一切皆为了江家,好意他心领,但他看不得沈兰时委屈。
“聒噪。”
江北丞揉了揉额角,一阵烦躁,“曦姨那我自会说明,退下。”
曦姨好心煎药确实辛苦,为江家绵延子嗣一事更是费心费力,既然要得罪曦姨,那这个恶人不如自己来当。
“是,奴婢清楚了。”翠喜低敛眼眸,手脚并用迅速收拾起地上的破碎碗块。
片刻,才收拾干净,急忙福身请礼,“将军,少夫人,奴婢这就告退。”
“嗯。”
江北丞淡然应允。
只见翠喜如获大赦,脚下动作如飞箭快,立刻飞奔逃离现场。
“……”
偌大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江北丞他们二人。
“江将军,刚才谢谢你了。”沈兰时真心而道。
若非他及时出现,那今日肯定被这碗药难倒了,说不好自己真要熏晕在这了。
“无妨。”
他话音刚落下,俊逸眉峰却又微蹙起来,随之视线直直锁在沈兰时烫红的手上。
刚才……
都烫伤了,为何不出声。
“烫伤得这般红肿,还忍着。”
他话气似带苛责,却掩不了关心。
骨节分明的手,竟然神差鬼使轻握起她那烫伤的手,紧接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绿瓷瓶,小心翼翼地往伤处轻洒着白色药粉。
眸光深沉的他是那么认真,仿佛做着世间最精细的事情,连手上的动作也格外轻柔。
温热的指腹,轻轻拂过沈兰时手部肌肤,然后落在她手背上,慢慢将白色粉末均匀揉开在那片烫伤的表皮。
他不自觉放缓声音,极为温柔的语调,轻道:“现在手还疼吗?”
“不疼了。”
沈兰时瞥了一眼伤口,不以为意,这点小烫伤不消几日自会痊愈,何须这般紧张。
手中动作未曾停下,又道:“我会与曦姨说清楚,日后不再为难你。”
沈兰时惊讶得微微睁大眼睛,直勾勾望着他,感觉眼前一切似乎顺利得不真实,但他沉稳的声音令人心安,显然她没听错。
她倏的发问:“你这是想帮我?”
他淡道:“当然。”
沈兰时脸颊瞬绽笑意,语气认真,“那日后岂非不用喝药?”
他语气肯定,“不需要。”
“江将军……那曦姨以及江家长辈那边,你打算如何交代?”
沈兰时隐约记得赐福时,他们提及过要尽早帮江氏开枝散叶的事,江曦嬷嬷既然主动送来药,说明他们重视这事。
眼下他公然不让她喝药,岂非与他们抗衡才行?
“你若愿意,不用喝药。”江北丞突然神色认真,“我们也可以很快怀上。”
“啊?!”
沈兰时没反应过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呼,“怀、怀上?!”
怀子嗣?
“怀子嗣,何须药物。”江北丞不像开玩笑,他唇角弧度渐深,语气又欠又暧昧,“我的身体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