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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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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宁浮蒻起身去书房翻阅宁唯安的信笺的时候都一直缄默不语。

    卫嬷嬷走在她身旁,担心到欲言又止。

    宁浮蒻见状,竟还能出言宽慰她:“嬷嬷别苦着一张脸了,都十七年了,我也早就习惯这些话,现在听来,都是过耳即忘。”

    卫嬷嬷捏着宫灯的手柄,指节绷得很紧,“娘娘其实其实”

    话语断作半截,哽在喉咙,令她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说什么呢?

    她说再多,替谢淳妃辩解找补都无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宁浮蒻被伤得太深,郁结难解,母女迟早要反目成仇。

    卫嬷嬷有时都在感慨:过错方不是宁浮蒻,她能默默隐忍十七年,此等心性已非常人所能匹及。

    信笺是按日期最新、规规整整地搁在抽屉内,厚厚一沓,宁浮蒻每一封都仔仔细细地翻阅了。

    卫嬷嬷立在旁边,搞不懂宁浮蒻的目的是什么,“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查看玄凌道长的信件?”

    玄凌道长便是宁唯安的道号,他既已入观修行,宫里人就不能没有规矩地乱喊。

    宁浮蒻闻言,仍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信中内容,“许久未和皇兄联系,我腊月就要嫁去谢家,到时候与皇兄愈发疏远了。”

    她蹙眉叹息,又用指腹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意,“说到底,无论事情变得多糟糕,他都是我一母同胞的皇兄,将来等我的孩儿出生,还要亲自去拜见这位久居道观的舅舅呢。”

    卫嬷嬷跟着伤怀,应声道:“是这么个理,只要殿下心中没有对玄凌道长的隔阂,你们兄妹多互通往来,对您未来嫁去谢家也有好处。”

    “玄凌道长是个性子好的,他月月递信回宫,言辞亲切,想来也是将您和娘娘都放在心中思念着。”

    宁浮蒻听了这话,心底不禁冷笑。

    瞧,就算卫嬷嬷亲自带过她两年,论起来,还是比不过那位三皇子宁唯安。

    通过这几封随随便便的家信,就能把人夸出花来。

    若宁唯安真的念着宁浮蒻,那他为什么不送信给她?

    若宁唯安真的是性情好的人,那他为什么上辈子要和谢家人一起围剿她?

    思绪一散,宁浮蒻就免不了会动怒。

    扣住掌中信笺,她转头看向卫嬷嬷,“知道哥哥在观中一切安好,我这才放心了。”

    她笑,面上神情不泄半点心中所想,“只是我和母妃都很想他,不晓得哥哥何时才能回到王都来。”

    卫嬷嬷自然不清楚宁唯安什么时候回来,又劝慰几句,两人一同出了书房。

    把宁浮蒻送出常春殿后,她返身回到大殿中。

    膳食早就被撤掉,满殿遗留丝缕残羹冷炙的腥气,谢淳妃坐在床边软榻上,微阖眼眸,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小憩。

    “娘娘,殿下走了。”卫嬷嬷打开熏炉,增添些许香料,用以驱散那些不好闻的味道。

    谢淳妃听罢,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为什么想起去看唯安的家信?”

    “殿下说是因为年末便要嫁去谢家了,趁着现在有时间,想与道长多联络联络感情。”

    “呵,一派胡言。”

    谢淳妃咬牙切齿,竟又快发起火来。

    “早干什么去了?如今想着联系兄妹情谊,本宫看她是不安好心才对!”

    卫嬷嬷一时噤声,隔了好半晌,才嗫嚅着说:“殿下是娘娘亲眼看着长大的,她品性纯良、心思澄净,断不会对道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谢淳妃凉凉地瞥她一眼,“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在本宫面前忍了十七年才发作,能是什么单纯的货色?”

    “本宫早就知道,知道她是个没心肝的!在娘胎里就敢凶狠地掠取唯安的命数,如今大了,心思更野,愈加不怀好意。”

    “她若是敢对唯安不利,我不会让她好过!”

    似乎发觉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辞略有过激,谢淳妃胸口起伏着克制住了继续往下说话的冲动。

    她的脑仁突突直跳,很讨厌自己这种面对宁浮蒻时心态失控的样子。

    可她又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堵在喉间十七年,非要把她、把宁浮蒻都折磨得遍体鳞伤才痛快了。

    鸾明殿。

    宁浮蒻一回去就瞧见浑身绕着颓靡之气的奁月,心情总算好了点,出言关心道:“宁澜茜刁难你了?”

    奁月急忙摇头,“五公主不曾为难奴婢。”

    “撒谎可掩盖不了你被骂的事实。”

    被宁浮蒻一语揭穿,奁月这才皱着眉宇请罪:“是五公主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她骂奴婢倒没什么,但不能恶意揣测您的用心啊。”

    宁浮蒻挑眉,“揣测我什么?”

    奁月又开始支支吾吾,一副为难的神情。

    宁浮蒻便懒得再追问,用脚想都能想到宁澜茜会怎么编排她。

    编排就编排吧,她听了这么多年,早就毫无感觉了。

    入内殿,宁浮蒻一抬眼,不经意地看见有一个方正的木盒子放在圆桌上。

    “这是什么?”她偏身去问奁月。

    奁月紧随她身后进来,仍然面露为难,仿佛在犹豫该不该对那个木盒子作出解释。

    宁浮蒻烦不胜烦,不就是发了一通脾气吗,奁月就变得束手束脚了。

    上辈子她的心境可比现在强大很多,全然不会畏惧宁浮蒻偶尔倾泻出来的迫人威压。

    还没听见奁月的解释,宁浮蒻就自己伸手打开了木盒的盖子。

    被安置于玄色绒布中的是一副叆叇,还是单片的,晶石莹润,被打磨出薄薄的一片,具有透视和放大的效用,一侧支着一条象牙镜架,还有一根用以固定的细链,尾端坠着颗小小的传花琉璃珠子。

    宁浮蒻用指尖挑起那根细链,握在手心,触感冰凉。

    明明刚才还在想着奁月做事畏手畏脚,如今再看,居然同上辈子没甚区别。

    一样喜欢不动声色地算计她,清楚她的禁区在哪里,操纵着某些东西去诱引出来。

    谢家人当真这么忌惮漆如隽吗?

    宁浮蒻深吸一口气,松开指间的链条,重新将木盒子给盖上了。

    奁月见她不言不语,心腔内骤然空悬,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无形的翅膀和腿脚都不受控地开始痉挛起来。

    观摩宁浮蒻神色片刻,她试探着说:“是奴婢收拾库房,瞧着这副叆叇都积灰了,这才自作主张拿了出来,请殿下责罚。”

    明明可以解释的更圆滑流畅,但她只干巴巴地说出这样的话,使宁浮蒻都忍不住笑出声。

    “奁月,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三四年了吧?”

    “是。”

    “我什么性子,你本该很清楚,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你自己也清楚我只说一遍:如若再犯,就滚出鸾明殿。”

    “奴婢该死!只是觉得这副叆叇造价不菲,既无法纳入礼册中,又白白落在库房内吃灰,这才胆大包天地拿了出来,想着殿下可以有更好的法子来安置它。”

    奁月毫不迟疑地跪在了地上,低眉顺眼的为自己辩白,“是婢子有错,惹殿下气恼,罪该万死。”

    宁浮蒻垂眸,目不斜视地盯着奁月,语气薄凉:“你近来的确屡逆于我,罚就不用了……只春泉行宫这一趟就别跟着我一起。”

    听到这话,奁月猛地抬头,正要说什么,宁浮蒻就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出内殿。

    奁月心生迷茫和疑惑,但又根本不能多嘴。

    她直觉感受出宁浮蒻的变化是从昨天下午开始的,可无论怎么深挖分析,也寻不到变化的源头和更为明显的不对劲。

    宁浮蒻变了,却又没变。

    所有的转换都是细密无声且了无痕迹,奁月心中焦灼,又无从下手,只得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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