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二十四）
牛犊山，藏书阁
为在一个月内凝出本命灵器，鱼寒生每天都会在上完九瀛的晨课后到书阁的灵器分类下查阅典籍。
时光匆匆，日头落下，又是一日结束。
鱼寒生一直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在书堆里草草睡去。
因灵器类藏书的数目不多，只占据了一个书架的空间，便被安置到了书阁最角落的地方。再加上栖山的弟子大多都在自己师父的帮助下成功拥有了自己的本命灵器，这个地方也就更无人造访了。
鱼寒生乐得清静，可到底是心事重重，哪怕睡了，也一直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一阵微弱的脚步忽然声响起。
鱼寒生捕捉到这阵凌乱的声音，被迫清醒了几分。
不一会，有对话声传来，可以听出是两名男弟子。
“你说什么？徐若死了？你确定吗？”
听到这个名字，鱼寒生彻底清醒了。
“我确定！我俩之前一直在半月缘上有联系的，可现在我进入半月缘却显示我的聊天对象已断缘。这段时间我一直抽空往藏书阁跑，就是想确定断缘是不是真的就意味着缘主死亡！。”
“说不定徐若是想缔结新的缘分呢？”
“我考虑过这种可能。可她自打以下山历练为由离开宗门，三个月都没有丝毫的音讯，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
“我跟高娴兰打听过了，徐若曾告诉她自己会先回家。她家不是在炎州一个叫大宛府的地方吗？我就托人前去打听了一番，得知”
“得知什么？”
“得知徐若在三个月前就被仇家找上门，已经死了。”
“啊？！那怎么办？”
“我还想再来藏书阁确定一下，然后天亮后就去长老司。”
“也好，毕竟浪费长老司的人力物力是要被惩罚的！”
脚步声没有走远，因为记载了半月缘信息的书就在离这的不远处。
鱼寒生在想，自己要怎么做比较合适。
究竟是阻止他们，还是放任事情继续发展更为有益。
正犹豫间，一道新的脚步声响起。
翻书声停下，两位男弟子唤道：“高师姐。”
脚步声也停下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还有心情呆在藏书阁？我已经告诉了我师父了，赶紧随我去回禀长老司。”
这个高师姐想必就是兰派的领头人物高娴兰。
看来是阻止不了了。
等他们走后，鱼寒生从书堆里站起身，用灵力将所有书籍归位，也迈步离开藏书阁。
路上，安静了三个多月的柳玉总算出声了：“圣女，找到他们的消息了。”
“好，等我上完早课。”
栖山脚下，云州。
鱼寒生迈步进了仙人乡。
仙人乡三个管事之一的张姑娘一看见她，笑着迎了上来：“六公子，您终于回来啦！”
张姑娘本名张素，已经九百多岁，据说在仙人乡呆了有四五百年了。时光早已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也无意遮掩。但大家仍旧愿意称她一句张姑娘哄她开心。
鱼寒生点了点头，将手中一袋上等的羊脂白玉递给她，脚步不停：“房间还留着么？”
张姑娘笑呵呵地接过袋子，笑开了花：“留着呢！留着呢！”
现在正是白天，还不是仙人乡最热闹的时候，虽也有客，但与三月前相比似乎已经换过了一拨人。所以看到鱼寒生后，他们虽奇怪来人竟这样大方这样受尊敬，却也只当是哪路的贵客。
鱼寒生一路走回从前所住的顶楼房间。
对修士们来说，天材地宝固然稀缺，但最要紧的还是以灵石为主的货币。恰巧，鱼寒生背靠柳玉，这样的东西有非常多。所以在仙人乡的三个月时间，她利用财富和实力暗中收拢了不少人。
她想过了，在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以后，终究，栖山不会容她。那么，仙门也不会容她。妖魔两界也不是久处之地。只有拥有了自己的宗门，才能立足世间，才能不为人掣肘。
鱼寒生打开窗子，看到按约定放在这里的一封信，信封上还有寒玉的标识。她翻开信，边看边问柳玉：“你说看到师叔和妙问师兄一行人出现在西北平孟沙漠？”
柳玉道：“没错。这三个月来，我将灵识附在各种沙石之上，总算在平孟一带找到他们的踪迹。也幸好他们是在平孟，要是在别的地方，只怕早就被下杀手了。”
三界之中，盛氏皇朝于中洲大陆建立了统一的人族国度。但据记载，平孟沙漠中还存在着另一个神秘国度。没人知道这个国度的名字，只是有传言里面住着的全是女人，遂被中洲称作女儿国。
柳玉继续道：“传说曾有一行取经僧人途经女儿国之地，其中还有人与女皇缔结了一段无果的姻缘。此后，平孟女儿国对从中洲去的僧人便尤为厚待。想来，在她们的屁护下，你的师叔师兄们不会有什么大碍。”
鱼寒生也没想到，如今想想，只能说造化如此。当初师叔和妙问师兄一行人本是去苦修的，却因此逃过了一劫，成为秋音寺残存的几位僧人。
她将手中的信烧去，叹道：“但愿如此。”
“寒玉门那边怎么样了？”柳玉问。
“已经在南山找到适合开宗立派的地方了。”
当初鱼寒生提出建立自己门派的想法时，柳玉便极力推荐了作为他出世之地的南山。
“太好了！反正你出力我出钱，有我们二人镇守，没什么事不成的。想想五十年后等我恢复人身，在这三界之中，也能有自己的归属了。”
“你既然不认为魔界是你的归属，当初又为什么要去？”
“是我要去的吗？还不是我化形的时候正好遇见容祭那家伙了！”提起这件事，哪怕数百年过去了，柳玉仍旧愤愤不平。
从打开的窗口，鱼寒生几乎透过稀薄的云雾看到远处的观清殿了。不自觉间，她手握成拳，道：“眼下我被栖山的事绊住了手脚，师叔那边只能劳你帮我看着点。”
“栖山能有什么事？”
鱼寒生走到桌边，提笔写信。既然柳玉已经找到了师叔他们，其他人便不必再去寻他们的踪迹，只需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死守平孟即可。
手中笔墨不停，她道：“有人给我下了战帖。”
“战帖？”柳玉没忍住笑了，“栖山的弟子？他们敢给你发战帖？知不知道下境巅峰是什么概念？你挥一挥袖子就够他们受的了。”
鱼寒生专心写着字，没说话。
“所以你真接了这战帖？”柳玉惊讶：“这不是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吗？”
“在容祭的帮助下，我将修为成功隐藏到金丹之境，岂能因一个小小的比试就轻易暴露。”鱼寒生解释道：“况且，我们比的是本命灵器的高低。”
“本命灵器？你不是还没有么？”
鱼寒生叹了口气：“若非如此，今日我便能与你一同赶去平孟。”
“那你有头绪了吗？”
鱼寒生将信折起收好，摇了摇头道：“本来我想向九瀛询问本命灵器一事，又怕他发现我的异样，对我起疑心。”
“你以为真能瞒得了他？”
鱼寒生相信在牛犊山发生的一切一定会传到九瀛的耳里。但这几日九瀛都没有主动问起，她自己也一直处在一种举棋不定的状态：“眼下来看确实不能再瞒了，早日凝出本命容器，我也好早日前往平孟。”
赶在夜幕降临前，鱼寒生把信交给张姑娘：“麻烦你了。”
“哎呀！”张姑娘把信往怀里一揣，很是热情：“不麻烦！不麻烦！六公子啊，你放心好了！老规矩！一定帮你把信送到。”
鱼寒生点了点头，便作势要走。
张姑娘却叫住她：“六公子！不呆上一晚再走吗？”
“有事？”
张姑娘凑近了，低声告诉她：“酒蹶子那家伙满云州找你呢！”
“他找他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鱼寒生一脚迈出仙人乡，没想到正好碰到找人找了一天的曲白水。
两厢对视间，一个略显无奈，一个满是惊喜。
“六兄！”曲白水瞪大了眼，说着就要上手搭上鱼寒生的肩膀，却被鱼寒生一个后退躲开了。他倒也不恼，仍是笑道：“这段时间你往哪里去了？叫我好找！”
鱼寒生看着他站在阶下，一脚轻一脚重，忽然想到那日舞美人说的话，心中便隐约有了一个想法。问道：“你在这仙人乡呆了三年，是想等七年后栖山新一轮的招生？”
若连赫连良骏那样的人都能在弟子中占据举重若轻的地位，她不觉得以曲白水如今已至金丹的天赋会因为一句酒后所说“栖山若不招他曲白水，栖山脚下的酒和美人都浪费”这样的玩笑话而被栖山拒之门外。这当中，应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果然，曲白水的神色黯了黯，“真是我逗六兄开心，六兄却提我的伤心事！”
鱼寒生不与他掰扯这些无关紧要的，直问道：“你可知栖山的虎啸榜？”
“知道又如何？”
“罗泽，你认识吗？”
“他？我的手下败将而已！别说他，如今虎啸榜第三的赫连良骏，当初我根本没放在眼里！”顿了顿，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瘸掉的左腿，沮丧起来：“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我是比不上他们了。”
赫连家族固然是修仙界第一家族，曲家倒也不差，虽只被认为是第二家族，历史却比赫连家要悠久一些。
沉默了一会，他又问道：“倒是六兄你，为何突然与我提起这些？”
鱼寒生直视着曲白水的眼睛，不想错过他眼中一丝一毫的变化，道：“如果说，我就是栖山的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