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九）
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在那只手距离鱼寒生不过一寸距离时，她反应过来，瞬间运起全身灵气抵抗。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不尽全力，说不定就会死！
可即便如此，鱼寒生还是被逼得倒退半步。
偏偏，她所站立的石块过于光滑，一旦退了半步，就只能将身前的阵地拱手相让了。
好在，虽然进无可进，退却可退得多。
那只黑手不耐烦极了，瀑布如同裂捕一般瞬间撕裂开更大的口子。
鱼寒生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加强了。她更是将灵力不要钱似的挥霍而出，额间的曼珠沙华，也随之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黑手隐隐有溃散的痕迹。
鱼寒生还来不及高兴，又是“铮”的一声，几乎震碎耳膜，黑手再度凝聚，几乎成为实体。鱼寒生的负隅顽抗最终宣告失败。她被那只黑手一把抓进了瀑布。
“寒生、寒生。”在没有任何光源的、一片漆黑的地方，妺坦在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别怕。”
鱼寒生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吐血了。”
鱼寒生略有些迟钝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那黑手把她甩进了这里，虽受了伤，但她落到了实处，也就知道这里面别有洞天。
她服下随身携带的丹药，抓紧时间运功疗伤。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黑布再度裂开。有光从外面照进，恰好照在鱼寒生的额与眼。
感受到这道光，鱼寒生缓缓睁开眼，看到瀑布之外，那位栖山的仙尊正与黑手较量。
她正欲细瞧接下来的胜败，那道白色的身影似乎是感知到这边的目光，在这紧要时刻，气定神闲地朝她看了一眼——
眉下沉静的眸，眉间艳丽的红，于这幽光之中，实在沁人心脾又蛊惑人心。而她的鼻尖、她的脸颊、她的唇却都隐在暗处。
九瀛很快收回视线，放弃了抵抗，被一道抓了进去。
鱼寒生眉间微动，没想到他会突然束手就擒。眼看着他在黑手粗暴的对待下仍旧安稳地落地。在瀑布重新续起之前，她看到他停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而后，这个小空间再度失去光明。
很暗，也很静。
静得听得清彼此的呼吸。
她摸了下自己脸，确定面具仍在，于是先一步开口道：“九瀛仙尊。”
他回：“魔界圣女。”
鱼寒生一听，不禁好奇：“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九瀛拿出一颗夜明珠，瞬间将此处照亮。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山洞，一眼看去，除了些许碎石，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寻找着这里可能存在的机关，“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鱼寒生本就心里有鬼，闻言，不免多想。说起来，她与九，也有三年没有联系了。可虽然二人沾了层网友的关系，眼下是敌是友却不好说。她身上有伤，本应尽早恢复，才好应对接下来的未知。想到这，便试探道：“如果你在这里杀了一个三界所说的女魔头，想必也不会有人知道。”
九瀛没有接话，朝她抛来一瓶丹药：“你身兼仙魔两族的心法，在用药上，也应平衡。”
药草长在仙门，便染上仙力，对应炼制的丹药也是如此。而若药草长在魔族之地，也是这个道理。
接过丹药，鱼寒生有些意外：“这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九瀛不语，专心观察这里面的情况。
鱼寒生见状，也不再多说，只把瓷瓶往腿边一放。看他确实没有要暗算自己的意思，才安下心去疗伤。
九瀛摸索了一通，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微微蹙眉，伸出左手，瞬间一阵金光自指尖闪过，遮盖真相的迷瘴之气消失无踪，也露出了这个地方的本来面目。
空间瞬间放大，足足向外延伸了数十里，而他们二人则处在正中央巨大的石棺之中。
石棺之外，无数具尸体堆成一个又一个小山，黑色的水无声地从这些小山中间的凹陷流过。
而石棺之内，躺着一位肤色极白，指甲极长，唇色发黑的白发男人。男人的身躯，刚好占满整个石棺。
他站在男人的腿上，那位魔族圣女，则坐在男人的肩头。
从极高处看，方圆十里，只有石棺里那一点光源。而那位沉睡着的男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先祖巨目。”
识海中传来妺坦不可置信中带着几分恐惧的声音。
鱼寒生知大概发生了些什么，迅速调息。睁眼后，先看到不远处拿着夜明珠的九瀛，见他似乎盯着自己。
不，不是自己。
是她旁边的位置。
鱼寒生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一只有她半人那么大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对上视线那一瞬间，鱼寒生几乎灵魂出窍，心几乎静止。
下一瞬，那只浑黑的眼珠里划过一道光，他没有开口，整个空间却回荡着他的声音：“吾族后人，可是失足落于此处？”
“嗯……还有神族的气息。”
“是神族的气息将吾唤醒。”
“神族，竟还有神族存活于世么？”
鱼寒生下意识地看向九瀛，后者满脸凝重。
随着巨目的苏醒，一切都漫延得很快。松动的声音不断地传来，九瀛用灵力加持扩大夜明珠的光，而后，方圆十里被照亮。
一座座尸山都活了过来。
“吾感到了饥饿。”
巨目张开口，漏出里面尖利的牙齿，一股吸力也从中传出。
于是，尸山之中的尸体都飞入他的口中，咀嚼的声音不断地传来，黑水从巨目的嘴角流出。
鱼寒生被震得无以复加，眼下，她凭借着修为抵抗那股吸力，走时还顺手拿走了她放在旁边的丹药。她跑到了九瀛的身边：“怎么办？”
九瀛微微侧身，把她半挡在自己的身后：“这黑水是活水。”
“活水，”鱼寒生迅速看向石棺外，“那我们是顺着它走，还是逆着它走？”
九瀛看向了她。
是在等她的答案。
正是决断的时候，鱼寒生在脑中极快地与妺坦交流：“妺坦，你知道吗？”
“不知道，魔族没有记载过先祖巨目沉睡在这个地方。”
这四周充斥着死气，鱼寒生还感到，这中间夹杂着怨气。魔族先人的尸身在此处堆积了数万年，没有化为尘土，却被人遗忘。他们以一种死去，却没有彻底死去的状态在这里度过漫长的岁月。而先祖巨目，更是成了僵尸。
鱼寒生拽住九瀛的胳膊往外飞去，“我们逆着水流走！”
这是要找源头了，九瀛没有异议，只是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手，还有鱼寒生另一只手上的小药瓶，心中划过几许微不可见的异样。
身后的吸力越来越大，显然刚才被拆吞入腹的尸身还不能满足巨目的胃口。
巨目囫囵道：“吾族后人，可否使当今的魔族献祭于吾？”
他分明也很痛苦，却只能遵循某种本能，把自己的子民吞入腹中，“或者，令吾死去。”
“啊——！”
巨目啸叫出声，声音尖利得刺耳。他高高抬起自己的右手，长长的黑色指甲随之立于空中。
“吾族的后人，可知吾昔日的荣光？”
“当年长笑天地之间，三族王者尚不入眼，岂知如今身死万年，却失去了为魔的尊严。”
巨目的身体随着他吃下的尸体越发变大了，指甲在肉眼可见的长长，牙齿也越发如同一把把剑刃。
“天地！生吾养吾的大道！岂能只管生前，忘却死后！”
鱼寒生听这耳边的声音，加快了寻找源头的速度。
终于，一整片的潭水出现在眼前了。
黑色的潭水往尸山石棺去成了水流，往外去则成了瀑布。
而潭水那之中，不是妺坦所说的三面幡旗之一，还能是什么？
或许，拿走这面幡旗，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鱼寒生拉着九瀛往潭中飞去，后者却突然止步。她不解地看去，九瀛道：“我等你。”
闻言，鱼寒生也没空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独自前去。
留在原地的九瀛掀开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除了刚才被鱼寒生触碰过的地方，其他地方全部呈现青紫之色。而那青紫，还在不断地漫延。九瀛看着鱼寒生的身影，眼中划过沉思。
“不够！不够啊！！！！”
从石棺中来的引力加倍增大，分明是想把鱼寒生和九瀛也拿去填补饥饿。
好在，鱼寒生已经来到了潭水中央，那面黄色的幡旗正插在其中。她伸手，几乎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就把幡旗拔出。
那一瞬间，她期待地看向石棺，结果潭水却突然生出更为强大的引力，把她和九瀛一道吸入其中。
他们也因此错过了巨目的最后一句话：“那朵黄泉彼岸曼珠沙华，还没有开吗？”
谭水里，黑色的漩涡之中，鱼寒生收起幡旗，再度抓住了九瀛的胳膊。
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鱼寒生问道：“你没事吧？”
九瀛感到浑身清明了一些，摇了摇头。
旋涡之后，鱼寒生感到一股下坠的力道，两人正顺着瀑布无限地下落，不知会去往何处。
九瀛见状，并不反抗，反手拽住鱼寒生，带着她主动向下跃去。
“你做什么？”
“魔君容祭所说大先知留下的物件，就是幡旗是吗？”
鱼寒生不答。
九瀛自顾自道：“作为报答，此行，我会护你周全。”
闻言，鱼寒生前后一想，就明白了。原来九瀛之所以会束手就擒陪她一道被抓进瀑布之后，是为了知道容祭所说的物件究竟是什么。
“所以，你怎么就确定幡旗不止一面呢？”
她问的是他怎么确定幡旗不止一面，而不是说，幡旗只有一面。九瀛了然，也不欲多言。
直到鱼寒生忍不住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他道：“圣女已经告诉我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