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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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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种时候,晏生离知道自己该闭嘴。他不懂什么心理战术,虽然也看过王爷套话,可他总是学不来这些。

    月玲珑就坐在他的身边,离他的身体很近,约莫半个手掌的距离。这姑娘见晏生离不说话,她自己便也不说话。

    一张圆桌上有两个世界。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呼延万川和花牡丹自成一个世界,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的晏生离和月玲珑也自成一个世界。

    晏生离面前是月玲珑给他倒的酒,不多,只有半杯。他沉默着,既然无话可说,那索性喝闷酒好了。酒杯很小,放在手心里像是玩具,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好辣,是很烈的酒。在这地方的酒,就没有不烈的。只有烈性的酒,才可以把心中的野兽放出来。

    王爷和花牡丹仍旧调笑着,花牡丹的手放上了王爷的大腿。王爷并没有说什么。

    月玲珑又倒了一杯酒。在这种时候,其实酒要越喝越少的,可是晏生离迟来的叛逆,让他想要反抗自己的本能。

    又是一饮而尽。更辣了,从嘴里辣到了嗓子眼,就连胃里也觉得有一团火在疯狂燃烧着。

    他沉默着,看着月玲珑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偶尔也会抬起头,看看对面的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福亲王到底是福亲王,花牡丹的机灵劲儿在他面前不值一提。这姑娘也就在醉香楼可以当头牌,进了城里或许连第一层都没人要她。

    是自以为的聪明劲儿,不是真正的聪明。

    可她得意极了,以为老鸨给她找了一个大靠山,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一度。她竟问:“公子是做什么的,怎会来醉香楼?”

    这话说得好听点是开门见山,说得难听点,那花牡丹就是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来了。

    事实就是,花牡丹对呼延万川这个“土大款”有兴趣。

    呼延万川就顺着她的话,说:“我家族乃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世世代代都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花牡丹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呼延万川就又说:“我母亲家是当今圣母皇太后的近亲,宫里的娘娘也有我的亲眷。”

    往夸张了里说,越夸张越好。呼延万川说得很笃定,好像他就是大将军家里的儿子,可花牡丹不知道的是,当今圣母皇太后就是面前这位公子的母亲。

    “那公子,可谓是出身名门啊。”花牡丹相信了,她的两只手都放在了呼延万川的大腿上,轻轻地帮他揉捏,“敢问公子,贵姓?”

    “姓沈。”呼延万川看着花牡丹的眼睛,说。

    这世上确实有一位姓沈的公子,父亲是大将军,母亲家是圣母皇太后的近亲,只不过不是他罢了。冒犯了,挪用了他人的身份。

    “那沈公子,怎会光临寒舍?”花牡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想必在这醉香楼也是第一次见到身份如此贵重之人吧。

    呼延万川还是看着花牡丹的眼睛,装作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他的手放在花牡丹的手上,轻描淡写地说:“刚好路过这里,从前也听说过醉香楼的名字,今日得了空,进来看一看。”

    说完,呼延万川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撩开了花牡丹落在眼前的碎发。花牡丹压抑着她的激动,越凑越近,就在脸马上就要贴到呼延万川的脸的时候,呼延万川忽然收回了两只手。

    花牡丹在一旁诧异到花容失色,而呼延万川只顾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花牡丹倒了一杯酒。姑娘明白了呼延万川的意思,很快整理好了表情,她依旧陪着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推杯换盏,酒不醉人人自醉。

    呼延万川的肩膀又开始疼痛了。他的身体一直很敏感,一旦受了伤,再接触到任何有刺激性的东西,伤口就会像当初受伤的时候那样,疼到他默默咬紧后槽牙。

    好在这么多年了,呼延万川的忍耐力已经可以盖过疼痛。烈酒穿肠过,他的依旧笑着。这是他一直戴着的面具,在一起和面具共度了这么久,已经深深地长到了肉里。

    几杯酒下肚,现在已经不是食道和胃在燃烧了,而是身体的全部都在燃烧。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从前也不是没有喝过烈酒,像是现在这样的感觉……那必定是在酒了放了东西了。

    没关系,这不算什么。呼延万川笑了起来,在桌子下握住了花牡丹的手。

    这些,晏生离都看在眼里。

    纵然他没有王爷那样灵光的脑袋,也能看出现在的气氛。一点儿也不紧张,因为这根本不是战场,也许夜色降临之前,他们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然后全身而退。

    他身边的月玲珑,和花牡丹完全是两个性格的人。

    花牡丹是那种性格张扬的人,在听到王爷“自报家门”之后的表情,也说明了她是完全的势利眼。根本不会是王爷的对手,也就适合在醉香楼当头牌了。

    倒是身边的月玲珑,虽然晏生离算不上是阅人无数,但也跟着王爷见了不少世面。身边这个不爱说话,只知道倒酒的姑娘,值得他的注意。

    也不问晏生离是谁、从何而来、到底为什么来,因为他不说话,所以她也跟着不说话。晏生离没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不像他的王爷,他没办法知道月玲珑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她不该听到这么多事情的……

    晏生离突然从席间站了起来,月玲珑也跟着他站了起来。他看向呼延万川,呼延万川也看向他。没有一个人的眼里有情绪,他们只是互相点了点头,晏生离轻轻地说了声“少爷”。

    呼延万川挥了挥手,果然像是一个少爷,他潇洒自如,像是了然晏生离到底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如坚石一般有力,“去吧。”他说。

    到底是谁牵上了谁的手,是月玲珑主动的,还是晏生离主动的,在那一瞬间发生的动作,现在已经看不清了。

    他们离开了,像是一阵风,来了又去。

    花牡丹自作聪明,以为他们只是找了没人的地方去寻欢作乐。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真是一对俊男靓女。

    呼延万川伸出纤长的手指,捏住花牡丹的下巴,把她的目光从早已远去的晏生离和月玲珑那里转过来,让她好好看着自己。

    花牡丹笑得娇滴滴的,红唇像是一团在疯狂燃烧的火,比呼延万川身体里的那团火还要旺盛。

    “看着我。”呼延万川说。

    “正看着呢。”花牡丹说。

    “然后呢?”呼延万川问。

    “还喝吗?”花牡丹反问。

    喝,为什么不喝。一杯又一杯如火一般的酒下肚,到后面索性舍弃了小酒杯,换成了两个拳头一般大的酒坛子。该怎么喝?站起来,仰着头,手拎着酒坛子,把烈酒当成水,往嘴里灌。

    呼延万川喝得疯,花牡丹比他还要疯。喝到最后,她的头发散了,面孔上的妆容也花了,衣装也凌乱无序,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嘴里头仍旧说着胡话,身体却不受控制,慢慢倒在了呼延万川的身上。

    原本和花牡丹一样,被烈酒控制了身体的呼延万川,在这一刻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刚才眼睛里还失去了光芒和焦点,现在就是整个醉香楼里最理智的人。

    他打横抱起花牡丹,肩膀上的伤口开始撕裂。他把花牡丹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这床是好几层棉垫子摞起来的,太过于柔软了,根本不适合睡人。

    花牡丹侧躺着,嘴里仍旧喃喃着听不懂的话。

    呼延万川居高临下地站着,他看着花牡丹。等到她的嘴里不再喃喃着什么了,就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把她从梦里拍醒。

    “公子……”花牡丹半睁着眼,看着站在她床前的呼延万川。

    “是李汜让我来找你的。”呼延万川直截了当地把李汜的名字报了出来,他的声音冷冷的,像是在审问犯人。

    花牡丹知道这个名字,现在她的状态根本不容她多想,自然是呼延万川问什么,她答什么。

    “公子……也认识李爷啊……”花牡丹喃喃道,她一边说着,一边缓慢挪动自己的手,直到抓住了呼延万川的手。

    呼延万川并没有甩开她的手,而是接着问道:“李汜,他有没有和你说过狼人的事情?”

    这酒里下了东西,具体是什么,呼延万川说不准,但他知道花牡丹喝了这么多,第二天醒过来肯定什么也不记得了,他才敢这么问。

    “狼人?”花牡丹看着呼延万川的手,又说:“公子的手,真好看。”

    呼延万川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对,狼人。”

    “说过……说过一点儿吧……”花牡丹的拇指从呼延万川的手掌上擦过,“李爷喝醉了,什么不说啊……”

    “那他都说了些什么?”呼延万川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起来,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他一定要问出个全部。

    花牡丹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思索李汜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很快,他的眉头舒展开了。

    “他说……”说着,花牡丹突然笑了起来,“自己家里养了一个狼人,平时……平时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每个月满月的时候,要去山上,说是那孩子,在这时候变成狼人……”

    说完这些,花牡丹笑得更厉害了,“咯咯”的声音,像是一只又蠢又漂亮的鸟。

    “还有呢?”呼延万川追问道。

    “还有?”听到呼延万川这么问,花牡丹露出不满的表情,“公子又不陪我……问来问去的做什么……”

    见花牡丹这么说,呼延万川浅浅地笑了,他用另一只手抓住花牡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知道花牡丹的表情再一次舒缓开来。

    “李汜,还说了什么?”呼延万川又问了一遍。

    花牡丹嘟了嘟嘴,丝毫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实际上她根本看不清面前这个人长什么样,只有一个模糊的意识——他是沈公子,是个有权有钱的人,她要跟他走。

    所以,“沈公子”问什么,她就要答什么。

    “李爷说……他说……这狼人,不止他养的那一只,还有不少呢……”花牡丹说着说着,直接笑出了声,笑得更开了,“什么吃人,什么异族入侵……这爷喝多了吹牛呢……”

    “就这些?”呼延万川问道。

    “嗯……就这些了……”花牡丹乖顺地答道。

    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呼延万川把花牡丹的手放下,给她盖好了被子。花牡丹的面上又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她嘴里喃喃了几遍“沈公子”,可呼延万川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得到了人证,狼人传闻就是李汜在醉香楼里传出来的。现下最要紧的,是抓捕李汜,再彻底关了这惹出事端的醉香楼。

    呼延万川走出隔间,轻轻关上了门。

    他往第五层的平台走去,只见晏生离正和月玲珑并肩站在一起。月玲珑的体型很小巧,站在高大的晏生离旁边,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个人都是笑着的。

    呼延万川站着看了一会儿,才喊了晏生离的名字。晏生离回头,月玲珑跟着他一块儿回头。

    是一对俊男靓女,可又如何,身份悬殊太大,都是不可能的事。

    “走吧。”他对着晏生离说。

    晏生离点了点头,又对月玲珑说:“姑娘,告辞。”说完,他就大步走向呼延万川,月玲珑只得把想要说却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们沉默着,从第五层往下走。第四层的那位有幸认识的人,已经不在席间了,只是帘子后面传出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第三层的小公子早就喝瘫了,身边也没有了美女,就剩他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第二层的商人,正细细地嗅着怀中美女的身体;第一层,胖子在大快朵颐,瘦子也在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

    老鸨正悠闲地算账,银子与铜板碰撞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见到呼延万川和晏生离从楼上下来,她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

    “公子可还满意?”老鸨用尖利的声音问道。

    呼延万川也不说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老鸨的手里。老鸨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呼延万川,乐得合不拢嘴。

    她把呼延万川和晏生离送到门口,等到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还挥着手绢,高声喊:“公子再来啊!”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醉香楼马上就要永远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了。

    呼延万川的表情又恢复了往日那样,冷冷的,不带有任何感情。现在他的身体很不舒服,喝了太多的酒,全身上下像是被一团无形的火给点燃了。肩上的伤口刚才也因为抱花牡丹撕裂了。那酒里还下了药……

    他微微皱起眉头,一直在忍耐着,等走出了十里胡同,一个转身之后,他就吐了。

    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早上就吃了点馒头垫肚子,刚才又喝了不少的酒,胃里头就像是海浪在翻腾。说是吐,可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把刚才喝的酒全部吐了出来,又吐了一些水。

    吐干净了,就舒服了一些。呼延万川直起身,晏生离扶着他。他的表情实在是不太好,在缓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不得不接着走。

    晏生离一直搀扶着他,时不时喊一声“少爷”,把呼延万川马上要跑丢的魂喊回来。

    繁华的长安城里,人来人又去,哪怕走在主路上,也没有过多的人注意到呼延万川的失态,只当他是哪家的少爷,在酒楼里喝过头了。

    他们走得很慢很慢,一点一点穿行在长安城。

    长安城确实繁华,狼人传闻也无法影响到丝毫。卖糖人的小摊被一层又一层的孩童围住,听说书的人也不必往日少到哪里去,卖手绢的依旧生意很好,那些酒楼里也常常人声鼎沸。

    百姓安居乐业,日子也一天一天过着。是好事,是值得庆祝的好事。

    呼延万川迈着蹒跚的脚步,走过了荒芜,走进了繁华。不知走了有多久,太阳从他们的头顶照到了后脑勺,才回了府。大大方方走了正门进去,下人们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路过膳房的时候,吩咐厨娘要熬粥。等回到了王爷的寝房,在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呼延万川便倒下来。

    晏生离稳稳地接住了他,把他抱到了床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回了。他脱下呼延万川的鞋子,脱下了他的裘皮外挂,给他盖上了两层被子。

    寝房里是暖和的。呼延万川无意识裹紧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他的侍卫就这么站着,看着昏睡过去的王爷。良久,才舍得移开目光。

    差不多了,该去把姜木接回来了。李濂的府上到底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他并不可完全信任。

    晏生离退出了寝房,只留下他王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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