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何嘉佑都没有再出现在钟粤的生活里。这倒给了她查阅资料和整理思路制定详尽商业计划书的时间。
大学四年，她做过无数兼职，但无论哪一项都不需要她站在全局的角度考虑问题。
打工人嘛，不过就是整部机器运行过程中的一枚小小的螺丝钉而已，有些心，她没能力操，也不需要她操，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拿钱走人。
可这次不一样，她和林英爵想创业又没有资金，而恰好何嘉佑这个冤大头自己送上门来，她不用脑子好好设计一下，简直浪费老天给她的机会。
自然，她从不高看自己，也不会小瞧别人。何嘉佑这个人虽然性子难捉摸了点，但就凭他能零成本签下行业大客人lefebvre一百万美金的单子，他就不会是个色令智昏的笨蛋。
在这些有钱公子面前，谁敢持靓行凶。她在普通人中的确可能还算有几分姿色，可要是和明星名媛，颜值网红相比，那就是野鸭子碰瓷白天鹅，她有自知之明。
她再漂亮，不是也没能留住江丞吗，至于何嘉佑？呵，估计他过的桥比她走的路都要多，她总不会因为人家想看看山里的月亮就把自己看成夜空中独一无二最闪耀的存在。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他对她还上头，努力从他手里拿下创业资金。男人的新鲜感能保持几天，她无法预估，只能和时间赛跑。
只是，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距离毕业晚会还剩下不到三天，作为院里指定的英文主持人，她要背几页的主持稿，还要操心演出礼服，一堆的烦心事全部压过来，真是铁人也要扛不住了。
“哎，靓女，走啊，带你去吃门口最火的那家小龙虾啊。”合上电脑，钟粤朝卢琳吹了个口哨。
这丫头早在大四上学期的时候就凭着前3年的综合成绩拿到了院里的保研名额，继续攻读英文口译方向的mti。
“真的假的？”卢琳看了眼手表，“这都几点了，你最近不是晚八点以后都不吃东西了吗？”
她话虽这么说，但是下床的动作却很利落，还顺手打开衣柜挑了件极其吸睛的漂亮裙子。
“喂，吃个夜宵而已，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钟粤看了下自己身上的大t恤和工装短裤，突然就有点不想出门了。
“小姐，吃夜宵才要穿的漂漂亮亮呢，我怎么知道我哪一秒会遇到我的mr right啊。还有，你也赶紧换身衣服，你没听说人最狼狈的时候最容易碰见自己不想见到的人吗？你想想，你万一就这副形象在校园里碰见江丞……”
钟粤顿了顿，“你不是说你不相信爱情了吗？”
“对爱情心如死灰是没错，但经不住我这体内的荷尔蒙时不时就荡漾一下啊，爱情不是必需品，但男人可以是快消品啊。”卢琳挑了挑眉，“你信我，这玩意性转版一样，男人不是向来把性和爱分得很清？”
钟粤默然。
卢琳的话倒给了何嘉佑种种离谱行为一个合理解释。他想摘山里的月亮，大概率不是因为月亮有多特别，而是星星离得太远。
说什么倾家荡产也要爱她，还不是只开口要了一千万的她听起来更容易入手？
早知道她就多说点了，直接吓死他。
“你等会，我稍微化个淡妆。”钟粤一把从柜子里拿出化妆包。
卢琳被她逗得笑弯了腰，“粤，这么容易被别人改变想法啊，你这马上就要进入职场了，凡事没有点自己的见解和立场不行的。”
钟粤的眉笔在眉峰处轻轻一挑：“你少pua我，我这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如果有人能给我合理中肯的建议，那么why not？”
“被你说服了。”换好衣服的卢琳顺势倚在了钟粤的桌子边看她化妆：“左边眉峰高了。”
钟粤照了照镜子，果然发现左右眉毛画的不一样，赶紧修改。
“你不是还想碰到你的mr right吗，怎么不化化？”
“我的mr right逃不过我的素颜的，倒是你必须得化，无论怎么样，在前男友面前不能输，在前男友的现任面前更不能输。”
钟粤垂眸将眉笔放回化妆包，又拿出一只裸色口红。
“据说啊，江丞的现任黄乐妍，杭城本地人，他同专业的正牌师妹，已经明着追了他两年了。这事闹得他们学院几乎人尽皆知，你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卢琳恨铁不成钢。
钟粤心头一刺，却也只能露出一朵苦笑来：“小姐，你再说两句我就不请你吃饭了。”
“好，我不说了，我就是想提醒你，女孩子有事业心，独立要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你也不能一叶障目忽略了全局啊？男人这东西你自己不想要是一回事，但是被人生挖墙脚，我都替你憋屈。不过幸好，你那个mr armani扳回一局，粤，你果然是我亲闺女，没让我失望。”
“……”
钟粤将口红放回包包，漫不经心地回她：“好啊，反正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妈妈，你要是肯像妈妈一样疼我，我求之不得。”
卢琳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同学四年，她从没有听她提起过她的家庭和身世，也没见她的家人来学校看过她。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钟粤笑笑：“没事的，走，咱吃饭去，小龙虾你选麻辣还是蒜香？”
卢琳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假装不开心的事都没有发生，“我都要可以吗？”
“对，都要。藤校高材生的前任和风流多金的现任，这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吧？从一整个漫长人生的维度去看，他们只是出场顺序略有不同罢了，说不定还可以随意调整。”钟粤眨眨眼。
“妖啊。不过你这样想就对了，男人只是生活的调剂啦，荷尔蒙荡漾的时候需要一下，大多数时候都是没用的东西。”
钟粤斜睨了她一眼：“我但愿你真的有这么洒脱。不过这些玩笑话咱们私下说说好了，不然一定会被人骂死的。”
“不会吧，现在还把男人和婚姻视为终生信仰的女孩子不多了吧？”卢琳撇了撇嘴。
盛夏的杭城夜晚很美，两人走在毕业季的校园里，心里不自觉都多了些惆怅。此一去前路未知，谁也不知道下一站等着她们的是什么。
随着ai技术在翻译领域越来越广泛的应用，读mti还不知道将来就业的时候会面临什么限制和挑战，这些道理卢琳都懂，可是她也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子，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那就是她的宿命。
钟粤那边也同样，《mix》是一本内容涵盖经济、政治、文学、科学与艺术等多个领域的英文杂志，腔调的确够足，但发行量说实话就很一般，在中文的语言环境里发行英文杂志，本身就有点水土不服。
真正的英语爱好者有大把的知名外刊可以选择，很是犯不上非要订一本本土英文杂志。
不过有一点，姚子妗妈妈之前提到的那个总编july zheng郑静娴手段和能力都还蛮ok的，自从她接手mix之后，在内容创新和品牌推广上做足了功夫，甚至还拉了国外一家知名杂志社的前主编入伙。
现在的mix也算是业内之光，钟粤过五关斩六将才好容易拿到offer，眼看着能不能顺利度过实习期都将成为问题。
说起来都怪那个该死的江丞，非要和他家人聊及她的情况，这下好了，只要那个姚子妗稍微动动手指，她可能就要成为关系网里的一枚炮灰了。
真是无语的n次方。
从她的宿舍去校门口的美食街就一定要路过江丞的宿舍楼。此时时间还不算太晚，他楼下的小超市里生意很好，好多下了晚自习的学生都来觅食，小情侣们坐在门口的台阶边吹风边吃着棒冰。
钟粤盯着那个画面好几秒，很多不该有的回忆都在此刻涌了出来。
她和江丞之前总是一块来吃这家小超市的关东煮，虽然不是不够钱，但她们总喜欢点一碗。
微辣的，她爱吃萝卜和豆腐，而他爱吃各种丸子和乌冬面。
两个星期之后，她和他都会离开这里，不知道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还会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当年那一碗廉价的街边小吃。
“乐妍，你说江丞师哥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啊这辈子遇到对他这么好的你啊。”
“哎呀，你不要瞎说，我和他就是很纯粹的学长和学妹的关系。”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因为捕捉到了江丞的名字，钟粤和卢琳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刚好看见两个女孩子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小超市里走出来。
凭着直觉，钟粤的目光没有任何犹疑就直接锁定了那个叫黄乐妍的女孩。
女孩面容姣好，身材纤细，目测身高比她还要矮半个头。钟粤突然就get到了她和江丞的身高和体型差，原来，他也可以喜欢这一款。
原以为他们都是彼此的独一无二，想不到现实会把一切自以为是都打回原形。
“乐妍。”同行的女孩拉了拉黄乐妍的袖子，并朝钟粤怒了努嘴。
空气是几秒钟的一个空白。
最后还是黄乐妍先打破了沉默，“师姐，这么巧。”
女孩笑得甜美，眼中隐隐还有得意的神色，不过就算她再怎么粉饰，也改变不了两人之间尴尬的立场。
同为一个男人的前后任，总归也不是什么值得举杯言欢的事。
“你是？”钟粤笑笑，假装并不认识她。
确切地说，她们就从来没有正式认识过。
虽然很多次她都在江丞的实验室见过她的身影，但那个时候的她太自大了，自大到根本就不会把目光投向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女生身上。
黄乐妍在普通人中也只能算是中上之姿，和美女二字挂不上钩，和她钟粤，那就更不是一个量级的选手。
可最后她还是败了，败给了现实，也败给了她对他们之间感情的盲目自信。
“……我是江丞的，同门师妹。”黄乐妍思虑了一番，到底还是没有把女朋友三个字说出口。
“哦，你好。”钟粤弯起眼角，连语气都那么怜香惜玉，“我们以前见过？”
“……”黄乐妍才不相信她没看过bbs上关于他们仨之间狗血爱情的小作文。
“之前经常看见你和江丞师哥在一起，不过我听说你们最近分手了是吗？”
钟粤愕然地看了她一眼：“谁说的？我最近忙着院里毕业晚会的事，没什么时间和他见面，怎么，这外面的流言已经传得这么凶了吗？是不是大家都先入为主，默认所有情侣都应该在毕业季分手啊。”
旁边的卢琳忽地笑出声来，并好整以暇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牛奶味的棒棒糖。
这戏，有点好看啊。
“你！”黄乐妍气结，她预设过无数种钟粤见到她可能会有的反应，却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一种。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哦，忘了提醒你，你不用管我叫师姐，毕竟我们也不是一个学院的，称不上什么前后级，你太客气了。”
“钟粤，你这精神胜利法还挺自欺欺人的，江丞都亲口告诉我你们已经结束了，怎么，你们分手的事他没通知你吗？”
钟粤看着女孩明显没跟人起过冲突的单纯模样，突然有点想笑：“那江丞这师哥还挺尽责，连自己和女朋友分手的事还要通知一下师妹。怎么，他这是把你当成备胎了？跟我一分手就立刻搭上了你？”
“你！”黄乐妍气得几乎快哭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个人作风问题在bbs上都被人传成了那样，倒还能气定神闲地在学校里招摇。
“哎你别哭啊，回头让江丞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备胎就备胎吧，也没人不让你骄傲，挺好的，能喜欢我钟粤喜欢过的男人，也说明你挺有眼光的。”
钟粤回首看向卢琳：“你兜里还有棒棒糖不，给我一支。”
唉。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实在不明白这姑娘没事招她干嘛。她连江丞都不止气哭过一回的人，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何必到她这找不痛快。
“有，草莓味儿的，可以吗？”
“可以，只要是甜的都行，我被吵得头疼。”钟粤抿抿唇，朝卢琳伸出了手。
黄乐妍这下是真的被惹毛了，她也不明白自己心底的妒火怎么会烧成这个样子，理智告诉她，钟粤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和她有关系的那个人是江丞。
可感情上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喉咙里酸涩得要命，看见她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她就不自信，就难过，就想哭。
“钟粤，现在整个z大谁不知道你就是个捞女，这么多年周旋在不同男人之间挺累的吧？只是你凭什么那么对江丞啊？把那么优秀和骄傲的一个男人的尊严玩弄在股掌之间很有成就感吗？你这样只会让人更加看不起你好吗？”
钟粤想起上一个这样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还是江丞的亲妈，还真滑稽，他们家的女人就非要跟她过不去呢？
“不凭什么，就凭江丞愿意。”
“他也只是和你玩玩而已，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而且你现在不是已经无缝对接你的现任了吗，那就麻烦你不要再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了好吗？你明知道他每天都是这个时间从实验室回来的，却偏要出现在这里，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钟粤转过头去，嗔怪地看了眼卢琳，“谁说现在的女孩就不把男人视为终生信仰了。时间不早了，咱再不走那家店都关门了。”
“也是，走吧。”卢琳冷冷看了眼黄乐妍。
钟粤很怕她一生气再给人家小姑娘造成点什么人身伤害。
实在很犯不上。
她和江丞已经结束了，至于他的往后余生跟谁，都跟她没关系。
临走之前，她还是“好心”提醒了一下黄乐妍，“黄同学，江丞和我玩玩而已还玩了三年，你可不要输给我啊。哦还有，忘了跟你说，他麸质过敏，你买的这些东西他都吃不了。”
钟粤淡淡看了眼她手里那一大袋子的东西。
这下女孩是真的被她给惹哭了。
她哭得样子也那么好看，我见犹怜的，钟粤不忍心看，转过身去，不想却直接对上了江丞冰冷的双眼。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钟粤在心里大喊。
接下来他该不会是要帮小娇妻出气当众羞辱她一番吧！
“钟粤，你干嘛呢？”他的语气不辨喜怒。
身后的小姑娘哭得更委屈了。
“江丞，你自习回来了啊？”钟粤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笑得人畜无害，“我想吃那个关东煮了，就叫琳琳陪我下来买。”
关东煮三个字像是利剑，刚好扎在了江丞最柔软的地方。
她明显看见他的身形晃了晃。
“那你，已经吃过了？”他突然接了这么一句。
“……”钟粤差点被他的话闪个跟头。
这哥们儿也不按常理出牌啊！
可惜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和他产生任何牵扯。
“没，我本打算吃的，可是何嘉佑非要请我和琳琳吃大餐，怎样，你和黄同学要不要一块来？人多也热闹点。”
卢琳口中的棒棒糖一个没接住，直接掉在了地上。
“好啊。”江丞勾起唇，“刚好我也有点饿了。”
“……”
钟粤当然只是故意那么说刺痛他的，谁叫他不经她允许跟她玩劈腿的！可他这个反应，倒是让她去哪里给他变个何嘉佑出来啊！
她连他现在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呢！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幸好，她这人从善如流，出门前还化了妆。
总算没有输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