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到了松余，雨势渐歇。
几个老外睡得迷迷糊糊，一睁眼，他们就已经来到了一幢三层高的别墅前。
别墅独门独院，整栋建筑由白色和自然木色拼接而成，掩映在苍翠蓊郁的树木之间，极具现代风和设计感。
车子刚驶进地上的停车库，就有几个年轻男女撑着伞从房子里走了出来。等车停稳，一行人下了车，每个人的头顶就都多了一把伞。
他们毕恭毕敬地喊felix，“何总。”
钟粤这才知道原来他姓何，也明白了这群人都是他的员工。
她不禁又对他刮目相看了些，到了此刻，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他的虚实，更分辨不出他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了。
别墅内是美式现代风格，和传统的美式工业风以及乡村风不同，现代风的家具和装饰还是更偏简约和大气。
利落的线条、明快的色彩搭配，以及自然材质的选择，都给人以奢华中透着不羁的自由感，也更符合当下的审美。
几个老外一下车门，就被这栋房子的设计感震撼到了，等他们进了室内，几人更是不跌地发出类似于：“oh my god!” 以及“it is so amazing!”之类的感叹。
felix张开双臂做欢迎状，一副年少多金的风流倜傥模样，直看得他的两三个女员工脸变成了桃花色。
“wele to our show room! ”
金发姐立刻问道：“你们的样品间到底在哪里呢，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你们的产品了。”
felix笑得风度翩翩：“这一整个院子都是我们的样品间啊，我们做的就是场景化模拟的成果展示，这里户内外加起来大概有几千个货号任君挑选。”
“真的？！”
金发姐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套玫瑰金色的不规则铁件摆设，果然在底座上看到了产品的条码贴标。
“哇哦，felix没想到你们会做的这么专业！”
“想做全球品类最齐全，设计最前沿的工艺品，不做到这种程度，恐怕不足够。”felix脸上洋溢着自信，丝毫没有掩饰自己野心的意思。
几个老外自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松余，他们去过太多个乡镇小工厂里用铁皮房搭建的临时样品间。里面的样品成百上千地胡乱堆放着、悬挂着，完全没有任何场景搭配可言。
那样的样品间的优点是品类丰富，货号齐全，但是也很考验采购人员的专业眼光。
他们每次挑选货品的时候，经常都是要先在大脑里构建一个场景，再把样品一件一件摆放进去，甚至还要随时调整位置，以便自己能挑选到最受市场欢迎的畅销品。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想象力，通常，他们都要先拍照回去，再结合供应商提供的产品细节图和报价单来一遍遍开会决定采买的货号。
有时候甚至还要花费巨额的空运费和样品费，先看看市场的反应再做决定。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松余见到沉浸式的场景模拟化样品间。
最重要的是，搭建场景的这个人独具专业眼光，深谙欧美家居市场的流行风尚，就连房间里的色调搭配都是今年潘通色卡上的流行色。
矮胖老外自己就是设计师，这次就是跟着团队出来找灵感的，他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墙上的草编挂饰，满怀期盼地问：“我能见见你们设计师吗？”
felix立刻伸出手去：“我就是那个设计师啊。”
“啊？是吗？真的？！”
所有人都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钟粤也终于把目光从墙壁上的一副挂画上移了下来，落到了felix脸上。
说实话，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是个设计师。
他长了这么张祸国殃民的脸，若说他是哪位富姐的心尖宠她信，又或者说他是个四处留情又不肯负责的浪荡子她也信，可她唯独就是不敢信这满屋子的艺术品都是出自他的手。
她承认她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总不敢，或者也不愿意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多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的人。
若真是那样，这上天造人的时候该有多么不公平。
除非，它偷偷拿走了他更重要的东西。
“当然，如假包换。”felix一边说，一边转向旁边的女员工：“阿黛拉，你去把咱们近两年的产品画册找出来给客人看看。”
“好的何总。”梳着低马尾、穿着黑裙的阿黛拉气质沉静，行事干练，一转身就抱出了靠墙的边柜里一摞厚厚的类似于家居杂志的画册。
“这里面的很多东西都不在这栋房子里，你们有什么喜欢的，可以告诉阿黛拉，她会帮你们记录下来，如果需要样品，我们也可以马上帮忙安排。”
“ok,ok。”
很快，几个老外就各司其职忙碌了起来。
矮胖设计师负责画册部分，其余几个人则专注地逛起了展。这栋房子算上地下室一共有四层的空间，总建筑面积大概有个600平，真耐心地看完每一件展品，也是个浩大的工程。
felix指派了好几个员工去帮客人的忙，有拿着报价器报价的，有帮忙拍照的，有上下搬样品打杂的，还有负责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的。
一时间，每个人手头都有了工作，只剩下一个钟粤，站在felix旁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钟小姐，你累了吧？”felix关切道。
“我还好。”钟粤心想：你这么能，把所有活一个人都干完了，还白花钱请我这么一个摆设干什么？
有钱烧的？
“那要不，你陪我到院子里坐坐？外面的雨，好像停了。”
“真不需要我再做点什么吗？其实，我也可以帮客人搬搬东西什么的。”
“你？”felix突然灿笑，露出一口白牙。
看着有点可恶。
“嗯，我。毕竟我是你花1500块钱请回来的，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不安。”
“既来之则安之，钱是我出的，那我就有权决定你的工作内容。走吧，陪我去院子里坐坐。”
felix率先迈开了腿，钟粤无法，只好跟了上去。
出了观景阳台的大门顺着楼梯旋转向下，就是一处下沉式的休息区。
木质地板上摆着几张单人位的白色布艺沙发，藤编的茶几散发着大自然的气息。
院子里的草坪绿意盎然，阔叶乔木高低错落，自由生长，栅栏上的蔷薇花如瀑布般倾泻着，在这个刚下过雨的下午，显得格外旖旎和浪漫。
“何总，你这真不错。”钟粤由衷赞叹道。
“就算知道了我姓何，也不用每句话前面都要加一句何总吧？柠檬水喝吗？”
“谢谢何总。”钟粤促狭地笑。
“找打啊。”felix从一旁的操作台取了一颗荔枝直接扔向钟粤，却被她一把接住。
“谢谢何总的荔枝。”
钟粤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剥了荔枝的壳，并将晶莹剔透的果肉扔进嘴里，甜甜的汁水很快弥漫在唇齿之间，她忍不住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不错。”
“钟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特别。”felix将柠檬切成片放进干净的公鸡杯里，再从小冰箱里取出冰水，就这样，一杯清新解暑的柠檬水就做好了。
钟粤把荔枝核吐在掌心，笑得淡然：“有啊，很多。”
“也包括你的那个小男朋友？”
“什么小男朋友，他比我还大半岁呢，再说你看起来也没比我们大很多吧？”
这个家伙长了副倾城貌，少年感又太强，她拿不准他究竟多大。
“我肯定比你大多了。”felix将杯子递给钟粤，却又避而不谈自己的年龄。
虽然他看着很fresh，但其实他早在去年冬天就过了25岁的生日，早已经不属于少年的范畴，不然这两年也不会一直被家里催着结婚。
每次家里打电话过来，老头老太太都会轮番上阵，然后是大哥大嫂，再之前还有二哥二嫂，可自从前年二哥下河救人出了意外，这催婚的大军里，就一下少了两个人。
二哥没了，二嫂虽然还带着儿子住在家里，却再也不大掺和家里的事。
他自小在国外长大，心里顶烦家里这一套传统而荒谬的小镇思维，他们越催，他越抗拒。前年参加完二哥的葬礼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宅，图的，就是个耳根子清净。
“felix，你和昭亭的何家是不是有什么渊源？”钟粤好奇地问。
“昭亭的何家？”felix皱了皱眉，一脸迷茫。
“对呀，你也是做工艺品的，怎么会不知道养了半个镇人口的何家，他们可是行业之光啊！”
“哦，你说昭亭的何家啊。”felix顿了顿，“何氏家居的董事长何世雄是我堂叔。”
“难怪。”钟粤大大饮了一口柠檬水，脸都被酸得变了形。
“难怪什么？”
“难怪你能在这个行业做到这种程度，他们都说，这个行业里，能不能吃上这口饭，全看能不能跟何氏家居攀上关系。”钟粤指了指别墅里忙碌的人影。
felix突然一笑：“钟小姐，实话跟你说，我父亲活着的时候和何世雄就有点私仇，我本人并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而且……”他卖了个关子，继续说道：“这里的一切其实都不是我的，只是骗那几个老外的戏台子罢了。”
“哈？”
自诩聪明的钟粤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大脑卡了壳。
尽管felix的实力虚虚实实，但几个外国客人显然对他样品间的样品都很感兴趣，待到夜幕降临时，阿黛拉和另一个女业务菲比的账本里都记了满满的货号。
金发姐说如果两个业务员今天晚上就能把报价单发过来，他们最快在离开中国之前就能把圣诞季的采购单确定下来。
“那肯定没问题，咱们就边吃边等姑娘们的报价单吧。阿黛拉，你直接给客人我们能给的最大的折扣，赚不赚钱的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交他们这个朋友。”
金发姐立刻接口：“对，别的供应商都给我们15个点折扣起呢，你也知道我们每年的采购量……”
felix眯起眼睛笑，笑得颠倒众生：“亲爱的，我这预留的利润空间还都没有15个点呢，我是真的想给我们彼此一个好的开始的。”
金发姐也笑：“我们先看到报价单再讨论。”
“没问题，今天晚上带你们去一个非常好玩的地方，走，上车，先吃饭去。生意怎么能大过友情？”
工作人员们立刻热切地陪着客人走向那辆奔驰商务车。
felix叫住阿黛拉，完全没有避讳钟粤：“所有价格都按25个点的利润来报，一分钱都不能少。”
“知道了何总。”
“走吧钟秘书，今晚带你去南坞古镇玩一玩，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水乡最好玩的季节吧？”felix朝车的方向偏了偏头，示意钟粤跟上。
“你要去南坞？”钟粤有点踟蹰。
“南坞怎么了吗？从这里去杭城，南坞难道不是最佳的旅游地点吗？”
“没事，南坞是挺好的。”
钟粤不想在此刻提及私事。
她的男朋友和准公婆正在南坞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