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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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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送来几种寿宴上要用的酒,骆怀英品了几杯,喝着喝着睡了过去。

    管家愁得胡子掉了一大把:“哎,这可如何是好,大郎君酒量浅,一醉过去要睡到晚上才起来,可寿宴上要用什么酒还没定呢。”

    沈闻君指指里面:“不如定他怀里的那坛酒,抱得这么紧,想必很好喝。”

    管家一捋胡须,觉得可行,就这么定了!反正能送到骆府的酒一定价值不菲,滋味都好,选哪个都没差。

    着人拿着酒提盛了一杯酒,管家尝了尝,露出惊讶的表情:“这酒不是小人送来的,许是大郎君酿的酒?前几日见他从树下挖出来。倒也好喝,有一股辛香,让人口中发热。”

    沈闻君凑过去闻了闻。

    哦,胡椒。

    胡椒可不多见,这是波斯商人带过来的东西,可以放在食物中增香。虽然价格有些贵,对于骆府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但问题是,骆怀英极度排斥胡人的东西,又怎么会用胡椒,还突发奇想地将胡椒用来酿酒?

    这酒应不是骆怀英酿的。

    寻常的大昭百姓没有骆家的财富,想不到这个用法,也难以忍受这等刺激的味道。

    这种酿酒手法,沈闻君只在胡人身上见到过,酿酒的应是一个胡人才对。

    正是这时,骆怀英翻了个身,梦呓了一声:“元娘。”

    原来是那位心上人酿的。

    ……等等,骆怀英的心上人是胡人?他不是最讨厌胡人的吗?

    沈闻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管家面色极不自在地避了避,似是知道什么内情。

    好哇,宅门秘辛!

    瀚海府只有她和沈渡君两个人,冷冷清清,连架都吵不起来,沈闻君还从没听过宅门秘辛。

    还是这么大的一个宅子!

    沈闻君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却只得到一句:“厨房还差点心未定,若娘子得闲……不如去帮忙罢。”

    厨房做好的点心足够开一场宴席,根本不需要她帮忙。

    这就是不想说了。

    沈闻君撇撇嘴,背着手出去了。

    不说就不说,正好公仪向她讨花折鹅糕,今天阳光正好,是个下厨的好时候。

    在织女镇做厨娘的时候,沈闻君有一处酒铺,酿酒并做些小菜去卖。

    去铺子里吃饭的客人们,郎君们行了远路,肚饿难耐,口中寡淡,多吃烧鸡烧鸭。娘子们吃的略清淡,吃的煎饼肉汤,唯有随行的小儿爱玩,特地点了饴糖来吃。

    倒是少有人特地吃糕点。

    若是到了织女镇别的谁家,还不一定能做出来,或许听也没听过。

    沈闻君在瀚海府的时候常吃。

    花折鹅糕,顾名思义,先将糕点折成盛开的花,花瓣的每一个褶要一样的大小,花层越多越好看。折好花形,再往花心处淋一层浸了蜜汁的鹅肉碎。

    鹅肉碎晶莹剔透,甜香四溢。

    糕点如盛开的花朵,栩栩如生。

    人吃上一口,既有糯米的清甜,又有鹅肉的荤香,这道花折鹅糕才算够了火候。

    这般费心思的糕点,只有在骆府这样的后院,才供得上新鲜嫩滑的鹅肉,也只有在这样的好天气,才能让沈闻君生出好兴致下厨。

    厨娘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府里倒是很少吃糯米糕点,她有心见识一番,于是殷勤地帮忙打开屉笼。

    看着沈闻君淋了鹅肉,啧啧称赞:“我的乖乖,这可真真是金贵的糕点,向来只有大郎君和主子们这般金枝玉叶的贵人才能吃上一口了!”

    沈闻君听她说话觉得好笑,递上筷子:“你来尝一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使不得使不得。”厨娘连连摆手,道:“一升酒费三十钱,一只大头鹅价值二三千钱,足够买一百升酒了。我这等烧火做饭的婆子吃不起,平白糟践好东西。”

    “什么糟践不糟践的,吃了就不是糟践,何况我也只是投了个好胎……”

    沈闻君装着糕点的手忽然一顿。

    因为郡主的头衔,她自己有封地食邑,沈渡君的俸禄也由着她花,养出了她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败家性子。

    竟没意识到一盘花折鹅糕花费这么费钱。

    可公仪是怎么如此自然地提出这个要求的?

    五百两一斤的茶叶,她见怪不怪,雁回城的由来,她如此清楚,这可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接触到的东西。

    公仪究竟是什么身份?

    还有她总挂在嘴边的兄长……

    沈闻君提着食盒,慢悠悠地走在骆府的回廊上。她没注意到,栏杆之下隐蔽地蹲着一个人影,鼻子嗅了嗅,双眼放光地看向沈闻君手中的食盒。

    人影跟着沈闻君缓缓挪动。

    接着,沈闻君停步。

    人影有些急不可耐,伸出一只手去越过栏杆去掀食盒的盖子,摸到热乎乎的糕点,激动地收回手往嘴里塞。

    糕点停在眼前,动弹不得。

    沈闻君握住人影的手腕,发现这是一个用衣服包住头脸的女子,不由卸下防备,慢悠悠地笑:“哪来的小贼?糕点刚做出来……”

    “烫”字未说出口,小贼就把糕点塞进口中,沈闻君只看到衣服拉开了个小缝,迅速合拢,连那女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小贼吃了一块,伸手在食盒里抓了一大把,跑了。

    沈闻君:“……”

    她一块都没舍得吃呢。

    骆府里的姑娘们走路都是小步小步地挪,少有这样不顾仪态、手脚麻利的。

    这倒激起她的好胜心了。

    她倒要看看,这小贼究竟什么样!

    一撩衣摆,束起头发,沈闻君跳上屋檐飞奔。

    朝格正在院子里荡秋千。

    那座椅极宽,他几乎躺在上面,一手拿着本书,一晃一晃的。因为喝了几杯酒,他有些头晕,不太想动,于是将书盖在脸上。发辫子绑的小铃铛也安静下来,春光透着树叶打下来。

    惬意的午后,实在让人懒洋洋。

    朝格眯着眼睛,快要睡着。

    一阵疾跑声由远到近。

    朝格竖着耳朵细听,那其中还夹杂着金片玉石相撞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阿依古丽。

    她跑得又快又慌张,连头上的金步摇都甩出了残影,看见他眼中一亮,嘴里叽里咕噜了句龟兹语,可惜说得太快,朝格没辨认出来。

    阿依古丽躲在秋千身后试了试,发现少年单薄的身形并不能遮住鬼鬼祟祟的自己,于是仰着头爬上树去了,钻进了大半个身体,露出一双脚在外面,不动了。

    她可能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但沈闻君一眼就看出来,气喘吁吁道:“小贼,下来!”

    朝格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阿依古丽说的是:救救我。

    若是换了旁人,他或许没有兴致多管闲事。可恰好被追的人与他一同被视为异族人,恰好追人的是他看不顺眼的六娘子。

    他这兴致便来了。

    朝格:“六娘子,别来无恙。”

    沈闻君不乐意搭理他,越过秋千去捉阿依古丽,却被一只手拦住去路。

    朝格笑吟吟地说:“六娘子,你或许不知道,草原男儿的领地不可随意踏入,否则我可尽全力护卫。尽管你我同为商队的同伴,我也不能为你坏了这个规矩。”

    沈闻君看出来了。

    小贼和卷毛郎是一路的,他要偏袒这个贼人。

    原本这只是件小事,抓住小贼说几句也就算了,可有了这卷毛小子的插手,沈闻君顿时觉得,这事没办法算了。

    而她与这小子也没话可说。

    沈闻君:“苦师父说不可互斗,可没说不许我防御,既然是你先挑起来的,那待会儿就由你去跪着认错。”

    朝格冷笑:“凭什么是我去,你们中原人动不动就跪,那么爱跪,你去跪好了!”

    沈闻君一把药粉扔过去:“谁输了谁去!”

    朝格正愤怒着,呛了个正着。

    药粉是迷药,人吸入口中浑身无力,朝格果然倒了,仰面躺在地上,他还不停咳嗽,眼中很快沁出泪来。他的脸黑得和炭一样,看不出美丑。可盛着盈盈水光的一双眼眸无力地看着来时,沈闻君竟然觉得他,如果他脸是白的,应长得应该很好看。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的一瞬间,沈闻君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呢!

    海郎才是最好看的!

    再一眨眼,卷毛小子还是那张黑脸,果然方才的念头是错觉。

    待喘匀了气,朝格愤怒地问:“蜈蚣脸,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沈闻君不客气地回:“黑脸卷毛狗。”

    不过是放了点胡椒粉罢了。

    她拍拍手走近朝格,知道他宝贝自己的衣服,故意一脚踩在他衣服上,蹭了蹭鞋底:“黑脸卷毛小子,上次偷我的东西,这下可知道我的厉害了?你输了,去跪着认错吧。”

    朝格一双眼要冒出火来。

    他不仅介意旁人踩他衣服,更介意旁人说他容貌,他是草原上最俊俏的儿郎,当初就是凭着一张脸才让沈六娘倾心的。

    他以容貌为傲,不容许旁人诋毁。

    朝格猛地使力,竟站了起来,抽出腰间弯刀刺向沈闻君,沈闻君一时不察,往旁边一顿,谁料到又撞到一柄弯刀。

    卷毛小子竟然绑了两柄弯刀!

    朝格的头还有些晕,他笑得猖狂,黑脸上一口白牙尤为突出:“现在该你去跪着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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