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魏丕的八牛弩

    党进所说的魏司使，就是魏丕，此时担任作坊正使，主管军械，属于西班诸司使之一。

    魏丕前日刚奉命来到太原前线，为攻城押运军械，其中有一种军械是党进最想要得到的，那就是魏丕改进的八牛弩。

    建隆三年，汴梁演武场，作坊司在宋太祖面前演示军械，其中不乏霹雳弹、突火雷、火箭、火蒺藜等新式火器，但是让党进感到震撼的还是魏丕的八牛弩，那一次演练，整个演武场宽八百余步，魏丕的八牛弩几乎就要飞出演武场。

    八牛弩是床弩的一种，唐时床弩最远射过七百步，但是准头不行，而且唐床弩体积太大，运输颇为不便，还时常会损坏，修复耗费巨大。魏丕改进的八牛弩，体积变小，但蓄力需要八头牛或者五十名军士，因此称为八牛弩。

    魏丕来到太原的那天，党进也去迎接了。当党进看着那蒙着毡布的巨大弩机，心中已经按耐不住了。那弩车的车轮比运粮车的车轮大一圈，足足有十二匹驽马拉着。魏丕当时说，他已经改进了这个弩炮，射程足足达到千余步。而且这次足足带来了四十六架。

    宋太祖即位时厘定了宋步，规定三百六十步为一里。此时宋军营垒距离太原城刚好三里，这正是八牛弩的最大射程。

    为了更精准的射中汉军的木长城，党进打算将八牛弩拉到长连城上，那里距离太原城不足二里。这个距离可以更好的攻击木城，汉军的城门处有宽阔的马道，那里是运输器械和军士上城墙的重要通道，此时成了运输木料的地方。其他城墙处的行道，仅仅能通行士兵。因此党进想让八牛弩直接射塌马道，这样汉军就无法运输物资了。

    党进下令让军士先将营中的八牛弩运到长堤上。魏丕被请来的时候，还有点不开心，对党进颇有怨气，因为大战在即，魏丕正在奉命检查各营军械，还有协助陈承昭监造战船，实在是忙的不得了。

    魏丕 来到党进面前直接说道：“你找我干嘛，我很忙的。” 党进连忙拽住魏丕说：“大哥，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党进与魏丕是旧相识，两人十几年的交情，从来不讲究虚礼。

    “有事便说，我还要巡营呢？”

    “大哥请看，汉军正在增设壁垒，一旦让他们建成，我们攻城就很困难了，所以我想用大哥的八牛弩把他们的壁垒给摧毁。”

    魏丕这人眼神并不好，因此顺着党进的指引，看了好久，才看到太原城上正在建造的木城。

    “可有陛下的手谕？”

    党进回答：“陛下想要攻下此城，我等为主分忧，还用的着请手谕吗？跑来跑去，麻烦的很，大哥也经常说兵贵神速。”

    魏丕闻言，心中也是郁闷至极，无奈的说道：“你这人天天就知道瞎转悠，陛下三令五申，一切行动皆需军令，军士凭令而行。你想做第二个王全斌吗？”

    宋太祖因为王全斌在蜀中惹出来的乱子，在此次出征之前，亲自宴请群臣，当面宣读了擅兴律。并要求每一个将领都要熟记，并且严格依律而行。

    擅兴律最早脱胎于唐律疏议·擅兴中，是战时军队管理的临时军法。和唐代象征性的律文不同，宋太祖不仅细化了擅兴律的条例，更是将这个军令实行到各级军队之中。

    宋太祖侍周时奉命训练禁军，首次将擅兴律作为实际军法而行。王全斌在蜀中的行为，促使宋太祖开始加强军队的管理，想以严苛的军法纠正晚唐以来军队目无法纪的行为。每次演练军队，都首先让军官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前背诵擅兴律。

    这一次出征，宋太祖更是亲自检查，党进作为奚人，汉文本身就不好，再加上早年是家奴，根本没有机会接触文字，因此背诵擅兴律对他难如登天。他找到魏丕帮忙，无奈怎么教都不会，最后以小抄的形式才总算过关。魏丕清楚党进根本就不知道擅兴律的具体内容。

    此次订立的擅兴律中，第九条的内容：“军中非大将令，副将以下辄出号令及改易旌旗军号者，斩。” 此次出征名义上的总指挥是李继勋，实际上坐镇的是宋太祖。党进说是东营指挥，实际上要听李继勋的军令才能行事。

    太祖命令水涨之后，听令而行。所有的军令都要从中军发出。党进擅自攻击，属于辄出号令。

    魏丕之所以亲自检查军中器械，也是因为擅兴律。其中第十一条：“器仗不预修整，临阵不堪施用，或给受之际不即言上，致临阵败事者，斩。” 魏丕担心手下人办事毛糙，误了军械，自己可是要受军法的。

    魏丕比谁都清楚宋太祖的执拗，当初征淮南，宣祖也就是太祖父亲赵弘殷率兵赶到城下，太祖以城门已关，不得擅入为由，让他父亲在城外呆了一夜。如果这只能显示宋太祖的固执，那真正让魏丕心有余悸的还是裁练禁军的时候。

    当时世宗皇帝因征太原暴露的问题，让当时还是殿前都虞侯的宋太祖，裁减侍卫司，扩建殿前司。当时侍卫司里裙带关系严重，不仅疏于训练，还贪墨军械变卖。为了赶走宋太祖，侍卫司的诸位将领纵火烧了库房，然后以军械不足为由，拒绝练兵。

    宋太祖在请求大理寺查明原由后，将涉案的军官及其亲兵共计二百人全部斩杀。这一次清洗几乎将侍卫司的军官一网打尽，然后重新选拔军将，当时还是散指挥使的党进，被提拔为殿前司铁骑都虞侯。

    在经过两年的训练后，殿前司成为禁军主力，在之后的南征中可谓是势如破竹。当时宋太祖的殿前司被世宗皇帝称为“兵甲之盛，近代无比”。

    而魏丕当时还是右班殿直，他是少数逃过一劫的军官，但代价是亲自作为行刑手斩杀昔日同僚。自此之后，魏丕从未敢贪墨一分，对于军令更是研读颇深。

    党进在被魏丕斥责后，也觉得有点莽撞，便对魏丕说：“那我去请个军令。”

    魏丕对党进说：“赶快去吧，请个口谕就行，我在此处调试弩车。”

    党进也是利落人，直接亲自去中军求手谕。党进从小耳濡目染，在杜重威手下做事时，从来靠的就是一股子莽劲。他出身家奴，又是奚族奴隶，在他看来，只要能赢，主人就会高兴，自己就能得到赏赐，相反，无用的奴隶会被舍弃。经过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有改变这种观念。也只有魏丕，这个大哥一路扶持帮助自己，所以党进非常相信魏丕的话。

    说起来党进也是幸运，先是遇到了周太祖郭威，废除了党进奴隶的身份。接着又遇到魏丕，在侍卫司里帮衬他，让他可以安稳的在禁军中生存下来。最后遇到了宋太祖，给了党进发迹的机会。

    宋太祖在建国的第二年，就用一杯酒解除了旧军阀的军权，将军队收归中央管理。这不仅打破了军队的裙带关系，也进一步加强了军队的战斗力。老一代军阀去职养老后，像党进这样的后起之秀才有了施展才能的机会。党进在短短五年内，就从一个中级军官，跃升为节度使。

    解除兵权，收归中央。在这个过程中，剔除了很多庸将，也发掘了很多优秀的将领。更重要的是，军人利益小团体被打破，兵痞无法挟持主将，使拥兵自重或聚众谋反的事断绝、军中的粮饷由枢密院根据名册发放，可以减少克扣的现象，也进一步杜绝了士兵因粮饷不足而去为祸百姓的情况。

    为了报宋太祖的知遇之恩，党进每战都势必争先，这是党进的性格使然。而军队中赏罚条例的颁布，也促使党进要取首功。他当过奴隶，因此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他想做高官，想封王，想摆脱过去的屈辱和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