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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欲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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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山景羿趁白枳防御不备,快速从袖中飞出一支飞镖朝桥上扔去,白枳蓦然回过头来,瞥见孔南秋有难,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地就向桥上飞去,山景羿却趁机绕后朝她后背劈了一刀。

    半空中,只见一个白影忽然凌空出现,出手挡住了山景羿袭击白枳的弯刀,而刀的威力仍旧伤到了白枳的左肩。

    白枳感到左肩上的力突然散开,她只得奋力将右剑抛出去,精准地截挡住了朝孔南秋飞去的飞镖。

    只听扑通一声,白枳从空中坠落到了湖里。

    孔南秋见状,连忙扔下伞,爬上石栏,奋不顾身地跳入湖中。

    山景羿讶异地看着面前白发苍然的男子,截住他的弯刀的竟是男子的两根手指。

    “看来你很生气。”白野不费吹灰之力就用两根手指将山景羿的弯刀牢牢定住,面上堆着阴冷的笑看向他道:“不过没用。”

    山景羿道:“上天不仁,让你们这些魔头在人间横行霸道,兴风作浪,不怪神庙破败无人修,真是活该如此!”

    白野闻言笑道:“你一只山妖,上不属天,下不着地,怪会听话,对神期望颇高。神认得你吗?”

    山景羿反唇相讥道:“你一个靠欲望取胜的魔头,卑鄙至此,有何脸面自视清高?”

    白野道:“当然有。神仙有人追捧才有神性,魔助人美梦成真,以他人性命为回报,等价交换,且皆为自愿,如何就卑鄙了?若真如你所言,神年年受人香火供奉,却不予还愿,只吃不吐,这才是真正的不耻。”

    山景羿见白野冥顽不灵,怒道:“无耻魔头,休要狡辩!你罪恶滔天,总有一日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白野两指将山景羿的刀抬起,中指与拇指捏定,朝着刀片上轻轻一弹,那刀刃似受到排山倒海般的袭击,从头震到刀把,直震得山景羿手麻筋软,握不住刀,弯刀瞬时脱离出手,被白野使出的法力震慑到千里之外。

    白野讥笑他道:“你不要忘了,妖,只不过是魔相中的食物。你与其计算着我的死期,不如想想自己该如何脱离陬琊门的虎口。元绰想吃你已经想了很久了。”言毕,白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继续道:“你太弱了,都不配做我的对手。我再给你点时间,等你有能耐了,再来陬琊门门口叫嚣。到时候,可不要让我失望。”

    白野言罢,抬手往前一扫,袖袍中刮出一阵狂风,不知将错愕的山景羿掳去了何处,只见他收手从空中缓缓落到桥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雨竟停了,乌云也渐渐散去。

    他垂下眼,目视着白枳将孔南秋从湖里捞出来,又拖又抱地将他拖拽到岸上。

    白枳手从孔南秋的腹部往胸口上推,孔南秋昏迷中忽然皱起眉头,喉咙里猛然涌出了水。白枳当心他被湖水呛到,将他扶起身来吐水。

    白野见她竟对一个凡人如此上心,立在石栏上问她道:“你从何处找来了这么一个光头和尚做玩物?”

    白枳闻声,见是白野,欢喜地道:“哥哥!他是池天庾!”

    白野皱眉道:“他得道封神后不是一直在巍茗山闭关吗?为何成了一个和尚?”

    白枳道:“我也不知,他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依我看,他许是刻意下凡投胎来找我再续前缘的!”

    “哦?”白野见她痴痴傻傻的,笑道:“你怎么不想他是因为你毁他神像无数,特意下凡来杀你,以解他心头之恨的?”

    白枳道:“不会的,他是个粗笨的大善人,一直留在我身边,要劝我改邪归正呢。”

    白野闻言,不禁笑道:“他如此之好,那你就随他改邪归正好了。”

    “才不呢。”白枳道:“哥哥,他都为了我还俗了!”

    “他当真是为了你而还的俗?”白野挑眉问道。

    “那是当然。”

    白野依旧笑道:“行罢,你想怎样便就怎样,不过,切勿上了他的当,当心为时已晚。”

    “哥哥放心!”白枳笑道。

    孔南秋忽然猛咳嗽了两声,白枳连忙抬手轻抚他后背。

    只见孔南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白枳安然无恙地守在他身旁,立即抬手去抓住她的手,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没事吧?”

    白枳听见孔南秋在关心自己,喜悦地回道:“我没事。”

    “无事便好。”孔南秋长吸一口气道。他头脑尚未清醒时,似乎听见白枳在同人讲话,遂好奇问道:“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和我哥哥。”白枳道。

    “你哥哥?”孔南秋闻言,顿时睁大了眼,连忙扭头向四周张望,却找不出一个人影。

    白枳见他在找白野,笑道:“他已经走了。”

    “你们都说了什么?”孔南秋问道。

    白枳拉住他的手,笑着答道:“他让我和你好好的。”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当真!”

    白枳说完话,笑着笑着,竟摇晃着倒在了孔南秋的怀里。孔南秋这才想起她与山景羿打斗时受了伤。

    他连忙把白枳扶正,将她背在背上,心急如焚地一路跑着赶往住宅。

    白枳身子轻得如同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轻飘飘地将她带走。孔南秋难以想象她这样的身体在地上是如何立住的,又是如何抵抗别人千斤重的刀剑的。他一边感叹她的不同寻常,一边心疼她的瘦小。

    白枳在他后背上将双手揽紧了他,又将头蹭了蹭他的下颚。孔南秋察觉到白枳有意无意的动静,忽觉得自己像是被戏耍了。

    她一个女魔头,这点刀伤对她来说肯定算不得什么。

    终究是他大意了。

    他忍不住要发怒,白枳却将他环抱得更紧了些。正犹豫要不要把她放下来,心中却想着无论如何,她确确实实受伤了,受伤总归是不好受的,便也忍了。

    回到住宅,孔南秋将白枳安放在床榻上,白枳刚躺下就捂着左肩叫疼。孔南秋将她侧过身,去看她的左肩,只见红衣破了一长条口子,衣下的皮肉被刀刃的气割开,血都藏在了红衣里。

    他茫然看着白枳的伤口无从下手。

    “把我衣服脱了。”白枳忽然发话道。

    “你……你自己脱。”孔南秋支支吾吾的。

    “我手有伤。”白枳委屈道。

    “都说了不要打不要打,非是不听。”孔南秋嘟囔着,伸出手去,却始终下不去手。

    “是他要找我打的。”白枳见他半晌没动静,又道:“你我都行了夫妻之事了,我衣下什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干嘛如此扭捏?”

    孔南秋心想,那还不是你逼我的?却没将心里话说出来,都烂到肚子里,狠下心去解她的衣带。

    他把白枳上身的衣物褪去,只剩一件肚兜。白枳乖乖趴在枕头上,任由他给自己清理伤口。

    “只上药不行,需要封合。”孔南秋望着白枳的伤口皱眉道。

    白枳道:“随你处理。”

    孔南秋遂出门去找郎中借了针线回来。他把线穿进了针孔里,对着白枳的伤口双手忍不住发颤,轻声道:“可能会有点疼,你要忍着。”

    白枳道:“嗯,我忍着。”

    白枳默默忍受着孔南秋将针线穿透她的皮肉,一声不吭。其实这点伤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她吃点人肉,喝点人血就能愈合。她叫疼全是为了想要得到孔南秋的关心,她巴不得山景羿给她扎出百十个血窟窿,能把孔南秋吓得害怕她死掉才好。

    她一边感受着孔南秋手上的动作,一边幻想着她有一日死掉,孔南秋抱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

    她忍不住越想越亢奋。

    “好了。”孔南秋拿剪刀剪断了针线。

    白枳愕然道:“这么快?”

    孔南秋道:“我想着越慢越折磨你,所以下手尽量做到即快又准。”

    白枳道:“有劳了。”又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床板有点硬,我躺着不舒服。”白枳道。

    孔南秋道:“我去给你垫一床被褥。”

    “不必了。”白枳叫住他道:“你过来。”

    孔南秋凑到她的旁边。

    白枳往床里面挪了挪,叫他道:“你过来躺下。”

    孔南秋疑惑道:“为何叫我躺下?”

    白枳拍着床道:“叫你躺你就躺。”

    孔南秋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不像有什么猫腻,遂顺从地从她身旁躺下。

    白枳见他真乖乖躺下了,嘿嘿笑了起来,随即起身扑向了他,双手捧住他的脸,往他脸上胡乱亲了一通。

    慌乱中,孔南秋大叫道:“你这是作甚!”

    白枳跨在孔南秋身上,将被褥盖到他两人身上,笑道:“做什么还用问?”

    “青天白日的,你身上还有伤!”孔南秋仍旧大叫道。

    “不怕。我在上你在下。”

    好一个雨后晴朗天,艳阳、清风、积水尽显和谐。

    知了声声脆,青树绿莹莹。门口的孩童捕罗雀,簸箕空了又空。只见桃花败落夏花开,正是人间好时节。

    白枳睡了一个美觉,醒来时孔南秋已不在身旁,她穿上衣裳走出房门,见院子里蹲着三个身影:孔南秋蹲在中间,左右两边各蹲了个扎着红色头绳的黄毛孩童。

    白枳悄然走至三人身后,见孔南秋正用树枝教孩童写“仁爱”两字。

    孩童道:“大哥哥,我叫唐昇,你教我写我的名字好不好?”

    孔南秋便在地上用树枝勾勒出“唐昇”两个字。

    另一个孩童也跟着嚷道:“我叫潭开隆,写潭开隆!”

    孔南秋遂又写了“潭开隆”三个字。两个孩童也捡了树枝照着他的字写。

    白枳见他对孩童极为耐心,问道:“你喜欢孩子?”

    孔南秋闻声,扭头见白枳走至潭开隆身旁,也蹲下身来,摇头道:“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每一个生命的降生都是迫不得已,都要好好对待。”

    白枳闻言,问道:“你为何出家做和尚?”

    孔南秋道:“五谷寺的方丈说我是被人丢弃在佛门外的,说我生来就是要做和尚的。”

    白枳又问道:“那你从寺庙里长大,未经历过世间的人情冷暖,情欲与爱恨,长大后为何不还俗?”

    孔南秋道:“每年来寺庙里烧香拜佛的人不计其数,我从未见过有人是带着笑颜来寺庙的。只有生活不幸,想要寻求长久的安宁的人才会选择皈依佛门。既然人世艰苦,我已走到别人人生的终点,又何须去重走一遭,经历不必要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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