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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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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衣人累得气喘吁吁,弓着腰,双手撑在膝上,其中一个眼上有刀疤的男人仰起头来,傲然道:“当然是琊门的元绰元宗主了。你今日坏我们好事,宗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温云廷飞身越过他们头顶,落到麻袋前,见麻袋还在扭动,凸出了里面抵抗的身躯轮廓。温云廷蹲下身来欲解开绳子,后面两人见他铁了心要坏事,立即又提刀冲过来。

    麻袋里空无一物。

    望着瞬间干瘪下去的麻袋,温云廷倍感惊愕。

    “蛇妖跑了!你去追蛇妖!”眼上有刀疤的男人见状对另一个同伙吩咐道,随后提刀直劈温云廷后背。

    温云廷只觉脊背有一阵凉风擦过,湿冷的清甜香味传入鼻中。

    慧玹不知从何处冒出,手执鱼骨宝扇,截住了刀疤男的大刀,一脚将男人踹飞几丈远,又飞身上前与刀疤男对打起来,似要把今晚的火气全撒在他身上才肯罢休。

    温云廷见刀疤男完全招架不住慧玹的猛烈进攻,深知此人不是慧玹的对手,遂把视线转向追逐蛇妖的另一个灰衣男子身上。只见空无一物的巷子另一端,灰衣男子从地面跃上墙头,又从墙头跳到墙下,猛地扑向墙角的空气,却扑了个空。月亮从云层中显现出来,照见了墙上攀爬的蛇影,竟是透明的。灰衣男子眼疾手快,飞快往墙上撒了一把粉末,那蛇妖被击中,吊在墙上,由虚到实,渐渐显出人脸蛇身,晕头转向地吐着蛇信子。

    只见一道刀光落下,墙上的人头被斩落,鲜血溅在墙头。

    那灰衣男子上前去捡起了斩落的蛇头,扯下了挂在墙上流着血的蛇身,咽了咽口水,张口一并吞下。少时,男子的颈部显出殷红蛇斑,双目渐渐变得浑浊。月光的照射下,此人面目恐怖,已成妖物。

    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妖物舔干净手上残留的血,督见巷尾的温云廷,提刀就向温云廷闪冲上来。

    慧玹制服了刀疤男,刚转身便见灰衣男子恶鬼般从巷尾狂奔而来,惊诧道:“这人转眼不见怎么成这般鬼样子了?”

    温云廷道:“他吃了蛇妖的肉身,吸收了蛇妖的百年修为,你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慧玹只听了半句,转眼间便见她已挥扇冲上去与那灰衣妖物打斗起来,刀光剑影中难辨两人身影。

    温云廷见状,想去帮忙,却又手无寸铁,只得去捡刀疤男的大刀。刀疤男浑身是伤躺在墙下,温云廷快步走到墙角,伸出手去探其鼻息,长松了一口气。人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他刚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大刀,头上却掉落下几颗瓜子壳,遂抬头去看,见何之尧正蹲在墙上,一边看着远处的打斗,一边嗑着瓜子,瓜子壳径往墙下扔。

    “你叫什么?”何之尧忽然低头问他。

    “温云廷。”

    “哪里人?”何之尧又问。

    “荠山。”

    “她呢?”何之尧朝着慧玹的方向将下巴抬了抬。

    “慧玹。”

    何之尧将瓜子嗑尽,拍了拍手上的灰,俯视着温云廷道:“你不会武术,亦不会剑术?”

    “不会。”

    “和尚出门还需带钵盂化缘,修仙者都佩剑,你不配剑是因自身软弱无能,还是自觉自命不凡,无需配剑?”

    温云廷淡然答道:“缘由有两点,软弱无能是其一,不愿拔剑相对是其二。”

    何之尧闻言,思忖道:“那你应当入佛门。不过谷婆佛道双修,对你而言也是个好的归处。”见温云廷手中提着刀,又道:“慧玹不是那妖物的对手,你去了也只会是多死一个。”

    说罢,手中显出肃杀剑来,握紧剑柄,蜻蜓点水般几个箭步跳到慧玹和妖物身旁,一剑将两人分开。

    慧玹早已招架不住妖物猛增的蛮力,却又不肯认输,边打边与妖物周旋蓄力,见何之尧横空插入,像是来看她笑话,不悦地道:“你不是走了么,来做什么?”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管不着。”何之尧回道。说罢,提剑上去将妖物斩得连连后退。

    “不让我管,我偏要管!”慧玹直将宝扇对着何之尧,往他身后击去。何之尧侧目见慧玹逼过来,抬起左手格挡住她的手腕,转而快速劈向她的肩,直将她推后半步。慧玹没料到何之尧手速竟有如此之快,一招就将她击退,吃痛地捂住肩膀叫道:“我与你势不两立!”

    何之尧懒得理会,只想快速将这妖物斩杀,慧玹却与妖物一起联合起来对付他。那妖物打不过何之尧,便转去继续对付慧玹,决定在两人间选一人用命相搏。慧玹怒火中烧中只攻不防,妖物张大嘴,从口中吐出两股脓液,不慎滋进慧玹眼中,顷刻间,慧玹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似有千百把利箭刺入眼中,疼得她丢下宝扇,蹲在地上捂眼大叫起来。何之尧见状,飞身将妖物踹倒在地,随之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何之尧回头去扶慧玹,只见她眼中流出血泪,整张脸从眼处生长出紫色网状纹路,疑似中毒。

    慧玹捂着眼痛苦地大喊道:“师兄!师兄救我!”

    另一边,温云廷晃眼间惊觉墙下刀疤男不翼而飞,正望着身后空地查找踪迹,忽然听见慧泫的呼喊,见慧玹出了状况,赶忙扔下刀迅速跑到慧玹身边,抓住她捂住双眼的手轻声安抚她道:“我在这,我在这。”

    慧玹在听见温云廷的声音后逐渐冷静下来,红唇却渐渐褪去血色,变得发白。何之尧见温云廷的双手在肉眼可见地变得发抖,望着紧抱在一起的两人默然不语。

    温云廷将慧玹揽在怀里,轻轻查看她的眼睛,见她眼珠已全红,凝眉道:“是斑荼蛇毒。”

    “你可有法子救她?”何之尧问道。

    “解此毒需要斑荼蛇的双目磨成汁水服进口里才能救她,如果没有解药她今晚必死无疑。”温云廷说完,额头汗如雨下,随后捡起地上的鱼骨扇,将慧玹背在背上,焦急地道:“我先送她回客栈躺下,然后用针封住她的经脉再去找解药。”

    说罢,抬脚就往回走,一刻也不敢耽搁,也不管身后的何之尧是否跟上。

    匆忙回到客栈,温云廷将慧玹放倒在床榻上,慧玹已无力出声,身上冷如冰块,去摸脉象,两只手已全紫。温云廷只觉手脚发麻不听使唤,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流下,恐慌和悲痛填满他的胸腔。

    掌柜送来热水,温云廷打湿帕子将她脸上的血擦干净,却擦了又流,只好将帕子盖住她的额头,从包袱里拿出银针扎在她的经脉上,减慢毒液的流速,又把被子和大氅给她盖上。他抬脚刚准备跨出门找解药,却听见慧玹迷迷糊糊中一声声叫着:“师兄,我好冷。”

    闻声,他的脚顿在半空中。

    “师兄。”慧玹声声呼唤。

    温云廷忽觉心中一阵刺痛,像是冰锥扎进他的骨子里。他犹豫片刻,把脚收回来,走到床榻旁,将慧玹发紫的手从被褥中拿出来捂在手里。

    “师兄,我好冷。”慧玹的身体不住地发抖。

    温云廷起身到床榻上,把慧玹整个揽入怀中,将她青紫的脸颊埋到颈肩里,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道:“不怕,我会陪你熬过去。”

    月光如水,夜色漫入窗棂,青灯醉卧油池中,长夜缱绻不眠。窗外,青鸟飞入树影中,望月眼迷离。

    天光将亮,晨雾藏夜。何之尧打开客栈房门,见油灯颓靡不振,床上两人相依偎在一起,眼角皆挂着泪痕。他垂下眼将手中湿漉漉的蛇头放在桌上,背过身道:“解药我找来了。”

    只听身后窸窸窣窣声由远及近,温云廷走到桌边拿起蛇头,半晌才发声道:“多谢。”

    何之尧回过身,见温云廷颓唐地站在桌旁,呆愣地望着蛇头,提醒道:“快些儿将眼取下给慧玹服用吧,快没时间了。”

    闻言,温云廷头脑瞬时清醒了大半,赶忙将蛇眼剜下放在碗中捣出汁水,又配了些许白水送到还剩些微弱气息的慧玹嘴旁,点开她的食道穴道,给她服下。

    药送入慧玹口中后,温云廷便一直守在慧玹身旁,为她用热水擦拭脸与手。

    何之尧抱剑倚在门框上,看够了楼下青葱竹林,转头去看屋内,见温云廷仍一动不动地守在床榻旁,遂好奇地开口问道:“你两相识多久了?”

    温云廷低声回答道:“五年。”

    “这五年一直在山上?”何之尧继续问道。

    “嗯。”

    “山上一年便是人间十年,你两也算是相识五十年了。”何之尧嘴角带笑道:“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难怪感情如此深厚。”

    “五十年……”何之尧低声呢喃,忽然惆怅地道:“细算下来,我来人间也快百年了。”

    温云廷闻言,转头问道:“你私自下山这么多年,为何不回巍茗山?”

    门外忽然飞来一只蝴蝶落到何之尧头上,他抬手去摸,还未到耳边那蝴蝶便展翅朝竹林飞去。

    “回去?”何之尧笑了笑,像是自嘲,道:“下山容易,上山难呐。”

    一连睡了三天两夜,慧玹才从睡梦中慢慢醒来。光亮挤入眼帘,逼迫她不得不睁开眼。她转动眼珠,见自己躺在客栈里,而温云廷趴在桌边熟睡着,窗外正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她起身走至桌旁,抬手轻抚温云廷青丝,觉得指尖的绒毛似都苏醒过来,酥酥麻麻的,像是在跳舞。她俯下身去想看温云廷浓密的睫毛,却见他身下压着一张半身画像,画像中的女子身穿天青色裙衫,乌发如瀑,耳戴鸟形翡翠耳坠,面上却无五官,令人无限遐想。

    慧玹呆望了画像片刻,从温云廷身下将画像抽出来,藏入袖中,随后走出门外,站在走廊上看着蓝天白云,青瓦白墙,正欲感叹天光无限好时,低头却见何之尧躺在楼下的躺椅上,用蒲扇遮住脸在狭小的后院中惬意地晒太阳。

    “喂!你怎么还在这儿?”慧玹忍不住冲何之尧喊道。

    何之尧闻声,摘下脸上的蒲扇,眯眼往楼上定睛一看,随后挤眉弄眼地笑道:“哟,醒了呀,有力气喊叫了?”

    “你一直不走是要随我们回匽谷山吗?”慧泫昂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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