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缘关系
五分钟后，林佳扶着允曦下了车。
她牵着允曦，找了个荫凉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林佳把允曦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用手轻轻抚着允曦的背。
阳光洒在宽阔的江面，江风带起波澜，反射的光，晃眼得让人目眩。
江轮偶尔传来几声沉闷的笛鸣，震得人心也跟着发颤。
不知坐了多久，允曦终于开口，呜咽着：“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林佳颤了一下，显然也被吓到了，但她马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摸着允曦的头发，轻声安慰：“没事的，等你想说了再说。”
过了一会儿，允曦坐直了身体，把今天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边说边哭，林佳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面对他们？”允曦又流下了两行泪。
林佳擦着允曦脸上的泪水，认真地问：“他们爱你吗？”
“当然爱，比亲生的还爱”，允曦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允曦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她的父母会那么宠她了。
从小，允曦看到别的小朋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开口找爸妈要，爸妈从来就没有拒绝过一次。
打骂，那更是不可能的事，就连允曦想在家里帮妈妈做做家务，妈妈也从来不让，别说厨房都没让允曦进过，就连允曦拿起扫把想要扫地，妈妈都会从她手里把扫把抢下来。
这种程度的爱，简直都是“溺爱”了。
“正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有了之后，才加倍宠爱，加倍珍惜”，林佳说的和允曦心里想的不谋而合。
“那你爱他们吗？”林佳又问。
允曦又是两行眼泪，“你说呢？”
林佳又替她擦了擦眼泪：“那你还问怎么面对他们？就当不知道的不就好了吗？”
“可以吗？我怕我做不到。。。”允曦蹙着眉。
睫毛被泪水浸透，三三两两纠在一起，更加浓黑，显得眸色愈发阴沉。
“知道了真相以后，你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吗？”
允曦想了想，摇摇头，声音哽咽：“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了，那就是更爱他们了。”
“既然一切都没变，为什么要换一种方式去面对他们？如果你更爱他们了，那就用更爱的方式去面对就行了，比如对他们比以前更好，更关心他们，对他们更有耐心。”
“那他们不会觉得不对劲吗？”允曦担心被爸妈看出端倪。
林佳摇摇头：“叔叔阿姨只会以为你长大了，懂事了。”
“那万一我爷爷告诉我爸妈了怎么办？”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今天突然闹这么一出，也许是他今天心情不好，那说不定明天心情就好了呢？”
“老人嘛，确实很难说得准，也说不定以后哪天他心情又不好了，真的会告诉你爸妈。”
“但是，不管你爷爷什么时候说，到时候会说些什么，你只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你爱他们，他们也爱你，这就够了。”
允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想想，全世界十几亿人，能擦肩而过就已经是一种缘分了，更何况你还能成为他们的女儿，这不是应该更加珍视的缘分吗？”林佳抚着允曦的头发，温柔地说。
“可是，我好想身体里流着的是他们的血啊。。。”
“血缘关系就那么重要吗？”林佳问道。
允曦愣住了：“不重要吗？”
林佳侧过身，双手把允曦的身子掰过来，捧起允曦的脸，看着允曦的眼睛，慢慢地说道：“如果没有非血缘关系，哪里来的血缘关系？”
允曦的眸色亮起来，泛起光：“是啊！如果不是非血缘关系之间产生了信任、产生了爱，哪里来的血缘关系！”
一阵江风吹过，少女的碎发随风舞动起来，拂过白皙的脸颊，吻上勾起的嘴角。
“爱是血缘关系的‘起因’，不是血缘关系的‘结果’，你和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爱，是不是流着他们的血，又有什么重要的。”林佳轻柔地帮允曦的碎发捋到耳后。
允曦一把抱过林佳，下巴抵在林佳的肩上，明眸闪动：“林佳，谢谢你。”
看到允曦终于想通了，林佳也高兴了起来，她把允曦推开，佯装生气：“你是瞧不起非血缘关系吗？那我们之间算什么？”
林佳“哼”了一声，故意把头撇向另一边。
允曦一愣，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双手搂着林佳的胳膊，把头靠了上去，撒着娇说：“我错了嘛，别生气嘛。”
林佳把头又撇回来：“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爱爱，我最爱你了”，活过来的允曦嘟起嘴巴，朝林佳亲过去。
林佳哈哈笑着，一个巴掌捂住了允曦的嘴巴。
虽然两人下午上课迟了到，但因为成绩好，也就只被班主任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爷爷后来心情一直很好，还是爸妈早就从爷爷也口中听说了但故意装作不知道，反正这件事在后来几年里，再也没被家里人提起过。
直到允曦18岁生日那天，爸妈郑重其事地告知允曦她的身世，允曦才知道爷爷后来确实没有跟爸妈提起过初中的那件事。
她还记得生日那天，爸妈是在吃生日蛋糕的时候告诉她的，爸爸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妈妈也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
当允曦说自己早就知道了的时候，父母很意外，他们没想到女儿早就知道，更没想到女儿的反应会如此平静。
允曦不愿意把场面搞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平静地对父母说：“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然后一把抱过身边的妈妈。
妈妈眼里泛着泪花，一个劲儿地在允曦肩头念着：“好好好，好好好。。。”
后来，家里再也不避讳这个话题了，允曦也断断续续地从爸妈的口中了解到了身世的来龙去脉。
原来，允妈妈因为不能生育，一直被允曦的爷爷嫌弃。
七八十年代，子嗣观念本来就重，再加上允爸爸又是家中的老大，所以爷爷一直给爸爸施压，要他跟妈妈离了另娶。
允爸爸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坚决不肯离婚，所以就和允曦的妈妈一起去孤儿院领养了允曦。
但是允曦的爷爷对允妈妈的态度并没有就此改变，特别是在自己的小儿子给自己生下孙子之后，越发逮住机会就对允妈妈冷嘲热讽，就算没事，也要找些事情出来跟允妈妈吵。
初三的那个夏天，也许是爷爷把对允妈妈的积怨全都发泄在了允曦身上，全部发泄完了，后来就再也没有提起过，甚至再也没有跟允妈妈吵过架，一直到允曦大学的时候爷爷去世。
虽然允曦爸妈对允曦千依百顺，但允曦从来也没有恃宠而骄，从小乖巧听话，特别是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对学习越发上心，从来用不着父母督促，成绩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一路考到博士；找工作也是，能当上人人羡慕的大学老师，都是允曦靠自己过关斩将，没有让父母给自己铺过一块砖。
现在，只有婚姻这一件事，一直是卡在允曦和爸妈之间的一根刺。
自从和谈了五年的罗惜分手之后，爸妈安排的相亲就一波接着一波。
允曦一开始接受不了相亲这种形式，觉得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凭着“条件”吃饭看电影，感觉太怪了。
后来看着着急的父母，她心里不忍，为了父母，她尝试着接受，试着和相亲对象交往。
有好几次“三秒”给她的信息都是极好的，那种相敬如宾、夫妻和睦的画面，她也觉得可能真是自己缘分到了，可每次继续交往下去，总会觉得哪里不对，一直找不到心动的感觉，好像只是在应付着什么。
也曾有那么一次，允曦心一横，心里想着为了爸妈，将就将就嫁了算了。
可当她把这种想法告诉林佳的时候，林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难道你爸妈养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将就着过后半辈子吗？你是在报复你自己还是在报复你爸妈？”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看着趴在床上的母亲，允曦心里充满内疚。
她身边很多朋友的婚姻都一帆风顺，只有自己，都31了，还是这个样子，就算有个相亲对象，但心里却并不真的接受。
她实在是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一边是自己向往爱情不甘将就的心，另一边是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生父母的养父母，她左右为难，痛苦无比。
于是她就这么拖着，就这么躲着，让爸妈等着，让相亲的对象等着，自己也等着，除了等，她真的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