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世揭晓
允曦是家里的独女，周末和爸妈住在一起，房子在这座城市的内环，老破小。
爸妈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国企退休职工，中年得女，爸爸36岁、妈妈33岁的时候才有了允曦。
房地产风口的时候，允曦身边朋友的父母有能力的都买了房，只有自己爸妈，老观念，认为允曦将来结婚肯定是男方买房，“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所以即使当时有能力买，也错过了风口。
等到房价已经涨到买不起的时候，又坚决不愿意让女儿背房贷，再加上老房子也不是不能住，又年年都听说政府要拆迁要拆迁，每次爸妈都觉得快拆了快拆了，结果一直到现在也没拆。
允曦在学校的教师公寓是个两室一厅，刚分到房子的那年暑假，允曦把爸妈接去住过，老两口实在是住不惯，买个菜都得走出偌大个校园才能到菜场，相比下个楼就是菜场的老破小，加上三十多年的老邻居能陪他们打发时间，还是老破小住得舒服，最终还是搬了回去。
所以，允曦每周都会回市区的家里一次，公交转地铁，一个半小时，周五下午从学校出发，周日下午回学校。
其实允曦并不喜欢回家，每次回家都会让她喘不过气。
和所有大龄剩女一样，允曦每次回家都得面对父母的催婚，让允曦很头疼，所以除了过年，寒暑假也都是周末才回家。
也不可能完全不回家，毕竟是自己父母，而且允妈妈的腰一直不好，允曦必须每周回去给她按按。
允曦给趴在床上的允妈妈捶着背。
“和秦烨怎么样了？还顺利吗？”允妈妈侧着头，问了一句。
“挺好的，他比较忙，后面再约”，允曦低着头小声说道。
“要把握好，他条件很不错，”允妈妈语重心长。
又是“条件”。
每次听到这两个字，允曦都会微不可察地皱眉。
秦烨，海归博士，在化为工作，一表人才，收入不菲。
“三秒”给允曦的画面也是和他一起吃饭的“正常”画面，两人差不多两周会约一次饭，有时候一个月一次。
每次约饭允曦都是尽量推，也不能老推，推多了怕秦烨怀疑，她也不想不停地换，因为她知道就算换一个，大概率还是会跟现在一样，那何必折腾呢？
索性就拖着，和她当初考驾照一样地拖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反正就只知道一个“拖”字。
好在秦烨也不是个心急之人，陪着允曦一起拖着。
“你从小到大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就这个婚姻大事，让我和你爸操碎了心”，妈妈叹了口气。
允曦低着头，不说话，又想起了初三的那年夏天。
初三的时候，爸妈因为工作太忙，没办法给允曦做饭，就在允曦的初中附近给允曦租了房子。
爷爷奶奶也住了过去，奶奶给中午回家吃饭的允曦做饭，允爸爸和允妈妈下了班就过去一起吃晚饭。
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
三人正吃着饭，端着饭碗的爷爷突然开口对着允曦说：“你知不知道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啊？”
允曦嘴里的饭菜才嚼了几下，听到这话，停了咀嚼，生生咽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明就里地问爷爷：“爷爷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奶奶耳背，显然没听到二人的对话，自顾自地吃饭。
爷爷加夹了口菜放进碗里，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语气比刚才重了一些。
允曦端着碗筷，一动不动。
她被爷爷的语气吓到了，开始思考为什么爷爷会突然蹦出这句话。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爷爷重男轻女，更喜欢堂弟，但没想到爷爷会编出这样的话来刺激自己。
她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爷爷和妈妈吵过架，爷爷一向不喜欢妈妈，今天说的这句话，会不会是一句气话？
允曦放下碗筷，小心翼翼地问：“爷爷，您是不是因为昨天和妈妈吵架。。。”
“啪”的一声，爷爷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不是！你就不是我们家亲生的！”爷爷打断了允曦，狠狠地说。
奶奶显然也听见了，大声责怪道：“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她还小！”
允曦本来还是不信的，但奶奶的反应就像一记闷雷朝允曦劈过来，劈得允曦呆呆地愣在那里，她知道就算她不想相信现在也不得不信了。
她双手搁在桌上，眼睛里噙着泪，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又像是想对爷爷做出反击，问了一句：“那为什么有很多人说我长得像爸爸？”
爷爷又拿起了筷子，一边不紧不慢地夹菜，一边缓缓开口：“你吃我们家的米长大，当然会长得像我们家的人”，语气里带嘲讽，姿态像一个胜利者。
窗外的知了“嘒嘒”地叫着，聒噪的声音直穿允曦的耳膜。
明明是湿热的空气，却像冰碴子一般直冲允曦的鼻腔，酸得要死。
爷爷得意的表情在允曦眼底的泪水里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影像也晃得越来越厉害，直到眼眶装不下泪水，溢了出来，奔涌而下，那得意的表情又变得清晰可见。
允曦再也忍受不了，“哗”的一声站起，跑了出去。
“允曦！”
“允曦！”
奶奶追在允曦的后面喊着，允曦没有回头。
允曦一直跑一直跑，随便找了个方向，边跑边哭，边哭边想，为什么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这种电视里才有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跑啊跑，跑啊跑。。。
“喂！没长眼睛吗？！”
“滴！——”“要死啊！不看路啊？！”
“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撞到多少个人，被路上的汽车司机骂过多少次。。。
终于，她跑不动了。
但，即使跑不动，她还是不想停下来。
允曦继续走着，一直走一直走。
她觉得头重脚轻，不着地，像一棵找不到自己“根”的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突然想起来，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上曾经有个女生对她说过，“我爸妈告诉我，你是你爸妈‘抱’来的，不是亲生的”。
那天，允曦回家对着爸妈哭了好半天，爸妈安慰了她好久，要她别信别人的胡言乱语，后来还是妈妈带着她去了那个女生家里闹了一番，警告那个女生家里不许再乱说话，允曦才放下心来不哭了。
现在的允曦才终于知道什么叫“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面对“爸妈”，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他们相处。
她边哭边走，用一只手的指甲用力抓着另一只手的胳膊，抓出了好几条血印子。
她看着这些血印，在心里绝望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我身上流的不是他们的血？！为什么就不能流着他们的血？！我好想身体里的血是他们的血啊！哪怕只有一滴，一滴也行啊。。。”
行尸走肉一般的允曦就这么一直走着，路人的目光都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允曦绕来绕去地一直飘，就这么不知不觉地飘到了学校门口。
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早，学校门口没有多少人进出。
“允曦！”刚走到校门口的林佳看到了允曦，远远地喊了她一声。
允曦听不见任何声音，依旧飘着。
“允曦！你怎么了？”林佳走到允曦跟前了才发现允曦不对劲，眼睛根本不看自己，眼神空洞无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满脸的泪痕，眼泪还在往外涌。
允曦还在往前继续走着，林佳一把拉住了允曦，这才看到了允曦手上一道道刺眼的血痕。
林佳心疼得不行，一把抱住还想往前走的允曦，“允曦！别走了！到底怎么了呀！你别吓我啊！”
允曦不说话。
“呜呜呜。。。”林佳已经在允曦的肩头哭了起来。
允曦还是没说话。
林佳松开允曦，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牵起允曦的手，说道：“走，跟我走。”
她牵着允曦，走到路边，拦了一辆的士，把允曦扶进后排，自己从另一边上了车，对司机说：“去江边”。
司机转过头看着这两个中学生，年纪这么小，特别是还有一个情绪不对劲的，不敢开车。
“放心，我们不会自杀的，您尽管开就行”，林佳知道司机在怕什么。
司机看这两人里面有一个还算清醒，赚钱重要，开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