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抹药
晚高峰的道路车辆分外拥挤，若是往商圈方向那更是拥堵难行，甚至连个停车位都得找上一阵。他们买好药回到车里，有些犯难，因为顾北提议的那家店在前面商业街。
就非吃不可？
这话向柠问不出口，因为今天她请客，是感谢……她瞄了一眼顾北的手臂，也算赔礼道歉吧。
不过犯难的好像就只有向柠一个人，顾北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在车流中循循前进，一点不受拥堵的影响。
堵车真的很讨厌，尤其不是她开车的时候，因为很容易晕车，就如同此时已然有隐隐发作的迹象。她仰头后靠闭上了眼。
“怎么了，不舒服吗？”顾北打开车内循环，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向柠，一边点着刹车注视车前动向。
向柠闭着眼，忍受胃里不断冒泡的酸气，“还好。”
后视镜里，向柠的脸色已经不大好了，几丝慌张爬上顾北心尖，“突然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晕车而已。”向柠有气无力的应声。只要现在停车，立马就能好。
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让顾北顿感焦虑，后视镜里他的面容渐露担忧，“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好！”
向柠的回答不带分毫犹豫，顾北立即打开转向灯，决定拐进前方的小路，不走主道了。
转进小路后，顾北将车暂停路边，解掉安全带从座椅后那件矿泉水里拿出了一瓶，拧开递给向柠，“先喝点水。”
车停稳后，胃里开始发作的翻涌失去了车辆反复停启的助力，向柠憋着那股难受劲也一点点缓过来，喝完水后所有不适都一消而散。她吸了吸鼻子，道：“我好了。”
顾北看着她眼里莹莹的光泽，脸色已不像之前那般惨白，细碎的红润从脸颊透出，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放下了心勾着唇角问，“你想吃什么？”
初夏的傍晚褪去了春日的凉意，换上了令人和暖的舒适，偶尔还会染上些燥热让人怀念起那揣着冷凉的风。
顾北离开公司就摘掉了眼镜，此时的他眉眼微弯眼睫轻闪，少了镜框的遮挡在那抹清冷中透出几分温润，将这密闭的空间熨贴了些炽热出来。那浓密的阴影下双眸灵动，里面有光，有笑，更有让人窒息的魔力。
向柠移开视线，躲避那令人心慌到窒息的目光，幅度却不敢太大，害怕自己的慌乱暴露。只小心呼吸着，故作镇定的动了下腰往窗边靠，再慢慢转头看向窗外，“都好，随你。”
她伸手摸到车窗下的按钮，轻按一下即松手。清新的空气从两指宽的缝隙中溜进，微润中夹着白日的热烈，是傍晚的味道。
顾北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这是一条背街小路，他从来没有来过，不知这后面竟这么热闹。一整条街都是各种大排档，此时天还未黑，路灯就已全部点亮，每家店外都摆好了桌椅，等待客人惠临。
向柠也被外面的嘈杂所吸引。一条长长的街道，道路两旁的店面都为即将迎客做好了准备，一眼望去那店外的桌桌椅椅竟还有些整齐的感觉。能够想象夜晚来临，这里会有多么喧嚷繁盛。
顾北将车开得极慢，向柠一家一家的看迷了眼，倒是真的不知道吃什么了。
小海鲜，江湖菜，烧烤，汤锅，串……
“你有想吃的吗？”
已行至街道尽头，再往前就看不到灯火通明的美食了。顾北准备调头再往回看一看，听到向柠这么问，他道，“我觉得都还行，你呢？”
“这里的环境，你觉得行吗？”向柠倒是很喜欢这样市井气息浓重的地方，但这貌似有些郑重的请客却请到这种地方，她还是有些不确定。
似乎明白向柠的意图，顾北失笑，“挺好，没问题。”
“要不……烧烤？”这一路远远的就闻到味儿了，向柠很久没吃烧烤早被勾得狠狠犯馋。
“好。”
这条街光烧烤就有好几家，他们找了家店面最亮堂的，挑好座位入座。现在虽然是饭点，但还不到大排档的饭点，所以此时周围的食客还不多，加上他们也就两桌在外面。
点完菜，老板问他们是否要酒。
顾北跃跃欲试，这条街就是喝酒的地方。要是来这种地方只是规矩就餐不喝点酒的话，倒显得有点儿白费了这里放松畅饮的氛围。
向柠看着他颇显雀跃的眼神，“你还要开车。”
“有代驾，喝点？”
顾北微微扬眉试探询问的语气，让向柠心上蒙了一层湿润，将那残留的燥也驱散了。想到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单独吃饭了，她突然也想喝点，“好。”
等待上菜时，向柠看着顾北的手臂，有些担忧，“这能吃辣吗？”虽然烧烤不辣吧，但总有点辣椒在上面的。
“没问题。”顾北看她不放心的样子，回车上将之前买的药取了过来。
药也就杀菌的，消炎的。买完上车向柠就开始晕车，也还没来得及上药。见他把手臂摊在桌上就要开始涂药，向柠急忙制止，“桌上不大干净……”
顾北垂眼，嘴角微弯，“没事，只是单手不太好操作。”
“那我帮你。”向柠坐到顾北身边，用纸巾垫在他的手臂下，先给他和自己喷了杀菌的药剂，接着再涂抹消炎的药膏。
他手臂上的伤痕比看到的严重得多，之前车里灯光稍暗看得不够真切。指腹游走间碰到那种破皮又尚未结痂的触感，令她也跟着心颤，“疼吧？”
“不疼。”顾北此刻所有的感官全部都集中在手臂上，那无关紧要的疼被冰凉的指尖轻触，密密麻麻的痒与疼不断交织，倾蚀着他的忍耐力。
突然指下的触感变得紧实，向柠看到他攥紧拳头绷着皮肉不肯放松，就连那条青筋此时也因充血而激愤。她手一抖停止了涂药，“很疼吗？”
“不疼。”顾北喉结滑动，咽下涎液，“痒。”
向柠有些内疚，她明白这会很疼。她向着他的手臂轻轻吹气，再次取了药膏更轻缓的上药。这伤痕不仅宽还很长，能占上小臂三分之二的长度。她想起那会儿抓住他手臂时因为惯性划拉了好一截，才会导致伤成这副模样。
“会留疤吗？”她小心翼翼的吹着气，害怕再弄疼他。
顾北全身紧绷，所有感官都在抵抗那痒痒的轻触，密集又难熬。她呼出的气息如羽毛般轻轻落在他的皮肤上，也轻柔的落进了他的心里，随着她缓缓的倾吐，心尖也泛着密密麻麻的痒。
等不到顾北的回答，向柠内疚更盛，“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不会。”顾北呼出一口气，望着还有一小段没上药的伤，就快好了。
顾北皮肤偏白，这手臂上的伤就显得尤其唬人，伤到三分却能看到十分。
而且手臂内侧这种细嫩的地方好像更容易留下疤痕印记……
“要是留疤怎么办？”向柠轻轻呼气，全神贯注的抹着药膏。药膏清凉，她的指尖却已在游走间染上了顾北的体温。
“不会，没事。”最后那点伤也抹好了药膏，顾北终于松懈下来，连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向柠将药盒放在一起收好，又抽了纸巾在指尖上轻轻擦拭。“留疤了……别怪我。”
顾北抑不住嘴角的上扬，“怪。”
“那去医院。”向柠正色，彷佛立刻，马上，就要带顾北去医院问药。
“不去。”顾北躲着向柠的目光，极力忍笑。他舒展手指又并拢握紧，皮肤因张力微微拉扯，那痒痒的感觉如附骨髓般难以磨灭。
“那……”这时菜开始上桌，打断了向柠要继续的话。
“酒帮你们打开？”老板推酒很积极，开酒也热情。
“好，谢谢。”顾北接过两只杯子盛酒，一边招呼向柠开动，“趁热。”
他从盛菜的大盘里拾了一小把串着的牛肉递给向柠，“烤得好香，感觉还不错。”
向柠也没推辞，实在是饿中小鬼闻着香味哪里还有半分抵抗力，接过肉串就撸掉一根。这把肉根根均匀的撒着辣椒与孜然，还有芝麻作点缀。烤得微焦又饱含油脂，肉香和调料在嘴里缠斗消亡，最后留下心满意足。
这一路引人犯馋的香味，果然是不负所望。
“慢慢吃，有需要叫我。”老板又端来一只大平盘放在桌上。
乍看之下分不清这是什么，细碎的洋葱粒铺满盘子遮盖了食物的样貌，只能看到盘边延伸着排列整齐的铁签。顾北拿起一串递给向柠，“小心烫。”
向柠小心的接过，看着上面那层洋葱粒，有点儿不知道怎么下嘴，想一口吃掉又觉得塞不完撒一地。
见她犯难，顾北笑着也拿起一串才看清这是腰片，菜单上带了好几颗星那种。
他递了双筷子给向柠，这不是那种可以一口一口撸的串。这腰片每一串都片得很宽很薄可以完全裹住上面的洋葱粒，用筷子辅助一下就能卷好整个塞进嘴里。
拿到筷子的向柠心领神会，很快就将腰片从铁签上退出再裹好，然后送往最终归宿。
入口的一瞬间辛甜便在嘴里迸发，洋葱是生的，带着甜还有些微的冲，腰片烤得很嫩混合孜然与辣椒不断撞击着味蕾。口腔里持续着清脆声，是洋葱最后的挣扎，这一口的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顾北不太适应生洋葱的味道，他端着酒杯与向柠碰了下，一口气喝掉大半。很久没有喝冰啤，这浓郁的麦香真是让人感觉愉悦。
向柠同样也有段时间没有喝过啤的，一般能喝点酒的场合都是来点儿白的。这久违的小麦味同这路边街道……真是一种绝佳搭配。烤串，啤酒，与周围的喧嚣……在初夏的夜晚。
顾北还没吃上几串，就开始拭着薄汗边吸气。
“很辣吗？”向柠倒是没什么感觉，却见顾北唇子都染得绯红。
“不辣还好。”顾北吸着气，又喝掉一杯啤酒。
向柠想笑却心里忐忑，“吃辣会留疤痕吗？”
“怎么会。”顾北添满酒，又道，“你别担心了，没关系的。”这本来也不是什么能留疤痕的伤，其实就算留痕也是无所谓的。
“这个不辣，你尝尝。”向柠挑了一串鸡爪递给顾北，这鸡爪只只肥糯软烂，非常好脱骨。
“好像是卤过的。”顾北很轻易就将骨头嗦出，嘴里的肉软糯劲道还入味，挺不错。待辣劲缓过他不死心的又挑了一小把牛肉撸，这牛肉烤得是真的很不错，就是……
他刚吃完一串，就又开始添酒。
吃得多了，向柠也觉得微微有些辣，酒也喝得频了。
微醺时分，她觉得最后这一餐还算完美。从没来过的背街小巷，没尝过的洋葱烤腰片，还有……那个依旧不太能吃辣的人。她捏着酒杯在手里轻轻晃了晃，顾北立刻会意也端着杯同她碰了一下。
“工作顺利。”
“工作顺利。”顾北回应着，眉眼中尽是欣怡之色。
喝完这杯酒，向柠就感到有点撑了，连呼喝酒影响战斗力。这家店虽然是临时选的，可味道十分不错样样都很好吃。如果失去战斗力，那可扫兴又难受。
这时候又端上来一盘对半切开的烤猪脚，让本要转战素菜的她，又不得不再发发力，吃完猪脚再吃菜，最后再留个位置给烤苕皮。安排得很恰当，可惜实力完全达不到。
她看着每次烧烤一定要吃的烤苕皮，准备打包拿回家却遭到了顾北的反对。
“我吃就行，不用那么麻烦打包的。”
倒不是没吃完要打包……是我很想吃却吃不下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顾北将那串烤得软糯起泡的苕皮塞进了嘴里，接着听到他嘴里嚓嚓的响。
这声响，引得她嘴里泛酸，口中生津不止。
“唔，这里面的泡萝卜还不错。”顾北挺满意，三两口就吃完放下了竹签。
“好吃吧！”向柠抿着唇，脸上半天也没挤出个笑容来。
“嗯。”顾北看她嘴似乎嘟出了一个不开心的弧度来，不禁失笑忙在盘里挑了几串剩下的鱿鱼须，“要不……你再吃点儿？”
向柠咬唇避开，表示拒绝，“我都吃撑了。”就算要吃，也得是烤苕皮！
“真撑了？”顾北再次确定后，将鱿鱼须放在嘴边，香辣混着孜然的味道直窜鼻尖，“那我吃啦？”
向柠被他逗笑，眼光看向别处脸上隐隐有些灼热。
他们离开时，这条小街已是沸沸扬扬，嘈杂的划拳声与各种食物的香气在街边萦绕不散，两道旁挨挨挤挤停着的车也将道路缩小近半。这沸腾的喧闹会持续到深夜，让每一位食客都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