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陨落
灯火微弱,摇曳的光影在马潇脸上舞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旋绕。他试图抬手阻挡那令人眩晕的光芒,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头痛如裂,咽喉似被炽焰燎烤,迫使他咬紧牙关,奋力聚焦视线——那灯火,原是静止的。
灯火背后,一张温和的面容逐渐显现。
“将军,您醒了!”守卫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宽慰。
在朦胧的视界里,马潇察觉到营帐内围了几名守卫,他们的身影渐渐清晰。
“我昏睡了多久?”他勉强稳住心神,向身边最近的守卫询问。
“将军,您已沉睡三日,军医判断是心火过旺所致。”
“三日…”马潇心存疑惑,感觉仿佛只是片刻的光景。
“外面为何如此匆忙?士兵们都在做什么准备?”他注意到帐篷外的士兵忙碌异常,似乎正为行军做最后的整理。
“报告将军,秦王有令,即刻班师回咸阳。”士兵的回答简洁明了。
“班师回咸阳……速扶我去见上将军”马潇心中暗自焦急,赵国主力刚被削弱,此刻正是乘胜追击,一举攻克邯郸,实现吞并赵国的最佳时机,此时撤退,之前的努力岂非化为乌有?
“这……”守卫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别这那的,快带我去见上将军。”马潇催促道。
“上将军已于昨日随秦王特使返回咸阳了。”守卫顿了顿继续道,“上将军特别吩咐,务必确保将军恢复后安然返回咸阳。”
“马宁何在,速让马宁来见我。”马潇想到了二哥,或许他知道更多一些详情。
&34;马潇,你这个家伙,总算是舍得睁开眼了啊!&34; 话音刚落,营帐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马潇凝望着急步闯入的马宁,轻声问道:&34;二哥,还在生我的气吗?&34;
&34;哎,我能气啥,我本就是个粗人,哪懂你们那套高深的道理。&34; 马宁嘴上虽这么说,但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不悦。
&34;二哥,身在军旅,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无论对错,都有其背后的考量。&34; 马潇敏锐地捕捉到了马宁言语中隐含的不满。
马宁走近床边,轻轻拍了拍马潇的肩,语重心长地说:&34;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争论也没意义。我只知道,不论何时何地,咱们兄弟俩都要互相支持,你现在醒了,比什么都重要。&34;
马潇感激地望着马宁,微微颔首:&34;二哥,我昏迷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秦王突然要班师回朝?&34;
马宁面色一沉,摇摇头道:&34;范睢丞相劝说秦王,虽然长平一战我们大获全胜,但连年征战让国内空虚,必须防备其他国家乘虚而入。秦王采纳了他的意见,决定暂时收兵,稳固后方。&34;
马潇眉头紧锁:&34;范睢这番话,恐怕背后还有更深的考虑。长平一战后,赵国元气大伤,若不趁势追击,一旦赵国恢复元气,与其他诸侯联手,我们将面临更大的威胁。&34;
&34;你也想到了,&34; 马宁接口道,&34;但秦王的决定已下,就连上将军也被召回咸阳,短时间内形势很难逆转。&34;
&34;上将军离开前有没有留下什么指令?&34; 马潇迫切地问。
&34;上将军让你安心养好伤,等你能动身了,直接前往咸阳复命。&34;
马潇沉吟片刻,缓缓点头:&34;我明白了,二哥,秦王的命令我们必须遵守,你先去组织人手,准备明天出发。我这边不用太担心,稍作调整,我就跟上。&34;
马宁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仍坚决地回应,转身欲走,临出门前又回首叮嘱:&34;好好休息,一切有我处理。&34;
营帐再次恢复平静,马潇躺在床上,目光穿过摇曳的灯火,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战争与政治的博弈从未停止,而他作为其中的一枚棋子,必须时刻准备好迎接下一波挑战。
咸阳城内,白起的居所显得格外安静,少了往日的喧嚣与权柄的光环,这座府邸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落寞。白起被贬的消息像风一般迅速传遍朝野,昔日的上将军如今只是一名等待发配的士兵,而他因病未能即时启程,让这原本就充满变数的局势更添几分未知。
马潇踏入白起的府邸,只见院内花木依旧,却无人修剪,显得有些荒芜,这情景与白起过去的辉煌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感慨万千。走进内堂,只见白起正坐在窗边,手持一卷竹简,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为这位曾经的战神增添了几分柔和与沧桑。听到脚步声,白起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淡淡的笑意。
“马潇,你来了。” 白起的声音平静而深沉,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波澜。
“上将军……” 马潇行礼,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如今我已不是上将军,叫我白起就好。” 白起轻轻摆手,示意马潇不必拘礼。
马潇上前几步,坐在白起身旁,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上将军,不,白起兄,您的病情如何?”
白起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病情:“老毛病了,不足挂齿。倒是你,为何没有跟随大军出发?”
“区区春申君和信陵君尚不足以对我大秦造成太大的威胁,我目前最担心的就是上将军。”马潇面对目前楚国派春申君同魏公子信陵君率兵数十万攻秦军之事并不放在心上。
“最大的威胁不在外,而在内,当心你步我之后尘。”
白起唉声叹道,随即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远眺,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范睢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战争与政治,从来都是棋局上的博弈。我虽不在其位,但心忧国家,眼下诸侯合纵攻秦。未来的路,还需看秦王如何布局,如何把握。”
马潇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白起的见解让他豁然开朗,同时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接着问:“上将军,您被贬之事,是否有挽回的余地?”
白起淡然一笑,摇摇头:“时也,命也。我白起一生杀伐果断,难免树敌无数,今日之局,早在预料之中。”
马潇闻言,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感情,既有对白起境遇的不甘,也有对自己未来的警醒。
两人又交谈了些许时日,从军事到治国,再到个人的抱负与理想,白起虽身处逆境,言谈间却依然透露出对国家的深情与远见。当夜幕降临,马潇起身告辞,心中满载着新的思考与决心,踏出了白起的府邸,步入了咸阳城灯火阑珊的夜色中。
数月之后……
秋风中带着些许凉意,边疆的道路上铺满了落叶,每一步都踩出了季节的哀歌。马蹄声在空旷的路上回荡,如同急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绝望的鼓点。
”得……得……得……“
两匹快马疾驰而过,把路上得树叶与尘土都带了起来。
&34;快,二哥,我们必须赶在秦王的使者前头,救出上将军!&34;马潇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他的双腿紧紧贴合马腹,每一次驱策都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杜邮,这个边陲小镇,成了历史不经意间的一个注脚。
秦使的面容冷若寒霜,言辞间不带丝毫温度:“白起,秦王之令你已接,后续之事,自行决断,我无须赘言。”语毕,目光迫切地投向远方,显然心已飞向咸阳,亟待复命而去。
白起独立于秋风中,身形虽孤傲,却难掩内心的苍凉。他举剑至颈侧,剑刃轻触肌肤,眼神穿越了时空,仿佛回到了那无数战场,声音里满是沉痛:“我何罪于天,以至于此?”片刻沉吟后,他又道:“然,我自知罪孽深重,长平一役,数十万赵卒降而我诈坑之,此罪足以判我之死。”
言毕,剑光一闪,一代战神终是以自己的方式,结束了辉煌而又充满争议的一生,如星辰陨落,留给后世无尽之嗟叹与评说。
“上将军…”两声竭力之呼喊,划破古道之静谧。
马潇和马宁远远望见那棵枯树下,尘土中静躺的身影,心中涌起的不仅是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无法承受的悲痛。马潇的每一步都如同负重前行,接近白起的同时,也一步步踏入了现实的残酷。&34;为何,为何会是如此收场?&34;,他的心在无声地呐喊。
马潇跪在白起身旁,颤抖的双手轻轻触碰那不再有温度的脸庞,泪水滑落,无声地承诺:&34;上将军,您的威名,我们会永远铭记,您的名字,将在秦国的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34;
在那片孤寂之地,他们为白起树立的墓碑,是他们对过去的哀悼,也是对未来的警醒。马潇立于碑前,心中激荡,满是疲惫与决绝:&34;我累了,厌倦了无尽的杀戮和权谋,我渴望一片净土,没有战争的安宁之地。&34;
马宁凝视着马潇,目光深沉而复杂,他深知这份疲惫,也清楚自己的责任所在:“我理解你,但我爹娘尚且在世,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我会留在军中,继续我们的事业。”
夕阳余晖中,一别将行,一别驻足,于寂静的石碑前交换无言的诀别。马潇毅然迈步,背影渐渐消逝于黄昏的风沙与纷飞落叶之中,孤单而毅然,每一步都镌刻着不回头的决绝。
马宁伫立原地,目送远行,眼底藏着未尽的千言万语。泪光在眼角闪烁,却未落,只因男儿志在四方,悲而不伤。枫叶旋舞,似旧日时光轻抚过心田,每一叶,都载着对未来的期盼和对过往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