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话
自从那天晚上旁听到那个电话之后，林晗老师再来家里给他补课时，傅凌都总是感觉心里怪怪的。
他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总之，学好英语的欲望更强烈了。也许，是因为，当他的英语分数每一次都能稳定在95分，就不需要再请家教到家里上课了。
傅凌更加投入地学习，上学路上在背单词，大课间在背单词，每节课下课的课间10分钟休息也在背单词。
简直就恨不能吃饭、睡觉的时候也能背一背。
林晗近两周来上课时，发现傅凌的进步实在超乎他的想象，就最近一次补课时用的小测验卷，傅凌做了92分。
小测验卷里的每一道题目，都是林晗从中考编题的许多工具书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比普通的卷子会难上一些。
但就傅凌答题的水平来看，做普通月考试卷，绝对能考95分以上了。
林晗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临时的学生，小同学非常高兴，露出了他这段时间补课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笑容。
傅凌笑起来特别好看，他生了一双笑眼，右边有一个酒窝，睫毛又密又长，铺在眼睑上毛绒绒的。
是特别讨喜，和招人心疼的那一类笑颜。
只可惜他不经常笑。
这一天晚上，傅子谦没有晚班，叫上了小家伙，说是要一起去撸串。
阿凌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本来正写老师这周布置的家庭作业呢，听到傅子谦的话，立刻抬起头来。
看了一眼时间，小声道：“可是今天是星期五马上七点钟了，该上英语课了。”
傅子谦走到小家伙身边，两只手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林老师今天请假，你有一晚上的自由。走吧，别整天在课桌前坐着了，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本来脸蛋子就小，黑圈都快耷拉到下巴上了。玩命学习也不能是这么个玩法。”
最近阿凌的学习状态，傅子谦是看在眼里的。活生生一个“废寝忘食”，作为在学生时代就把“劳逸结合”发挥到极致，最后还能考高分的过来人，傅子谦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一个健康的学习状态。
他钳住阿凌的两条胳膊，轻轻一拽，把人从椅子上提溜起来了。
像提一个空购物袋一样容易。
在阿凌乖乖穿好了外套，跟着他的步伐准备出门时，傅子谦甩了甩手，“还是太瘦了。”
到了街边的烧烤摊，能明显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别处的人情味。也许是周围烟火缭绕的缘故吧。坐在小摊边，仿佛就透过烧烤炉的烟火，看到不同人的形形色色的人生。
傅子谦点了四五十个串，说先吃着，不够再点。又给自己叫了两瓶啤酒，给小家伙点了一杯橙汁。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矮矮的小摊桌前。小家伙隐隐感觉到，今天子谦哥的心情不太好。
“子谦哥林晗老师今天为什么请假呀？是家里有什么事么？”他还隐隐觉得，傅子谦心情不好，会跟这件事有关。
小家伙的第六感还真准。虽然傅子谦的情绪低落，不是林晗造成的，但确实和这件事有关。
傅子谦用牙咬开了啤酒瓶盖，他要的是冰啤，冰凉的感觉滑过食道，再进入胃里，很刺激。
“因为，今天通电话了，我和他说清楚了。”
阿凌一愣，“说，说清楚了什么？”
傅子谦：“我的一铁哥们儿，邓俊，想撮合我跟小林。但我现在暂时没有找对象的想法，就和他说清楚了。”
周四晚上，傅子谦就约了林晗，说是周五下班后通电话。今个儿一下班，他就找了个没人的清净地方，和林晗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实说，傅子谦是真没想到，邓俊给他介绍家庭教师，竟然还附赠相亲福利的。
他和林晗之前都不认识，好像是两人见过几次面后，林晗对他挺有好感，邓俊看出来了，就热心帮着牵媒拉线。
傅子谦在感情的事上，一向直话直说——他是个聪明人，不想惹麻烦。
所以短短几分钟，林晗也就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好在林晗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人家清楚表态了，他也不会多做纠缠。只不过是心情不好，今天就不能来公寓上课了。
“哦”傅凌点点头。
很奇怪的，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大石落地”的感觉。自从听到晓慧妈妈提到子谦哥和林晗老师的事情后，傅凌的心就一直悬着。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心结打开的感觉，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一样。
劫后余生和豁然开朗，这种感觉容易让人沉迷。
可是，傅凌很快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傅子谦是去把话说清楚了，照理，他应该感到轻松不是么？
为什么还反而心情不好了呢？
在一间公寓里住了那么久，只要傅子谦在家，傅凌的视线就总是落在他身上，他的喜怒哀乐，傅凌算是全都弄明白了。哪怕是一个挑眉，或者皱鼻，傅凌都知道这代表了傅子谦怎样的情绪。
一瓶冰啤很快就见了底，在这大冬天的环境下，也亏得傅子谦身体抗造。
他今天是有点郁闷，所以拉着小家伙出来撸串。口头上说是要阿凌劳逸结合，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放松和发泄。
不知道为什么，傅子谦莫名觉得新到家里来的这个小家伙，会是个极好的听众。也许是因为小孩儿话不多，别人说什么，他总是乖乖地听着吧。
就像现在，轻轻“哦”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只是用像小动物一样的眼神小心地看着自己。
那种眼神，任谁看了都心软。
傅子谦知道小家伙想问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但又不敢开口，就干脆不用他问了。
傅子谦说：“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我和他，是在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他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有一次市里组织大学生汇演，每个学校都要出几个人参与，我被推出去演话剧，他刚好是那出剧目的钢琴伴奏。”
路灯的橙色灯光照在傅子谦的半边脸上，深邃而立体的五官，让另半边的脸仿佛陷在了阴影里。
而傅子谦本人，则像一出文艺电影里，独坐在高墙边的男主角，光影在他身上，似乎都会比在别处，多一点“交错”的感觉。
如果不是傅子谦随身带了警察证，应该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个人民警察。因为他随便往哪一坐，都像一幅精致而唯美的画报。
谈起前任的时候，他的眼里带一点深情的痛色，琉璃般的眼眸非常蛊人。
阿凌望着这双眼睛，移不开视线。
他知道傅子谦说的这个男人，就是钱包里照片上的那个人。虽然听子谦哥提起他，阿凌谈不上开心，但是子谦哥眼含痛色的样子太少见了，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们交往了三年，这期间关系一直很和谐。偶尔也会吵架，但是我生气的时候，他就会弹钢琴给我听，我也会请他去听一场音乐会，或者看一场电影。然后就不吵架了。”
“这让我一度以为，我们能一直继续这样的日子。”
转眼，两瓶冰啤都喝完了。傅子谦不打算再点，他不酗酒，也不喜欢大脑被酒精控制的感觉，他讨厌失控。
今天是因为林晗这件事，让他不得不把一直以来刻意逃避的问题——谈对象，再摆到台面上认真思索。
偏偏好巧不巧的，这一思索才想起来，将近四年前，他和初恋男友就是在今天正式交往的。
“那为什么，没有继续呢？”安静的小家伙，听他唠叨了这许久，总算也大胆说了一句话。
傅子谦当然愿意回答：“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机会，去国外留学进修音乐专业，成为世界一流的钢琴家。但，那需要5年。”
“所以，他向我提出了分手。”
当时傅子谦其实想说，不就是区区5年么？我是不能等到你回来是怎样？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发现，路晓是对的。五年，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他们两个，都不是可以为了对方，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和追求的人。就像他不会跟着路晓出国，路晓也不会为他留下。
“路晓？”小家伙轻声问。
“前男友的名字。道路的路，破晓的晓。”傅子谦拿过烧烤摊老板摆在他们桌上的纸板和圆珠笔，顺手写下两个字，递给小家伙看。
傅子谦的字龙飞凤舞，张扬而大气，随手一写，都像是艺术签名似的。
傅凌看着纸板上的两个字，低声念道：“路，晓。”
“害，分手大半年了，他应该也在国外生活得很好。旧事不提，今天是我犯规了。”
傅子谦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平时都不大用了，今天出门前特意装在身上的。
“上次多谢你提醒啊，让我想起来这里面还有一张旧照片。”傅子谦打开钱包，里头最外面的那一层里，已经空空如也。“既然都过去了，就不用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