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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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斑鸠的社交能力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之外。我当初还担心她这个从小在大城市里生活，又出国留过学的千金小姐会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因为这毕竟只是一个小镇，一个还在风雨中进化的村庄。这里可看不到超级大超市，这里也没有错落有致的房屋建筑，看不到六层以上的楼房，也不可能闲着没事的时候泡泡酒吧或者到图书馆看看书什么的，每次我见她和那些连我都无法交谈的村里人聊天时，我总觉得这不是真实的，好像是一个梦境。好像我根本只是处在这个梦境的边缘，这让我难受，我很想哭，我很想像所有一个正常人一样，流下眼泪，然后告诉自己：傻瓜，这一切是真的，有血有肉，真实得不能再真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能听见时间像没有拧死的自来水一样滴答作响，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是不是斑鸠没有把自来水管的开关拧紧呢，但每次都是拧得死死的。斑鸠却并不在意，甚至还笑我提前进入了更年期。哪有什么滴答声啊，天啊，你不会这么快就步入了老年了吧。哦，上帝，佛祖，我以后要天天面对一个提前衰老的老头子了。不敢想象，拄着拐棍，说话吐字不清，也听不见，糟糕了，我们还没有小孩呢，总不能让我去做人工受精吧。我看着她滔滔不绝的发表这么一大堆不知从哪冒出的想法，我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我奇怪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一点呢。人真是复杂的，多面的。大概一星期之后，我才决定去母亲的那个家。倒不是因为他们每天都打来电话的催促，也不是斑鸠总闹着要去，完全是心之所致，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礼貌。觉得作为一个儿子，母亲就算有再大的错，也改变不了母子这个不争的事实。斑鸠说，可不能再对母亲那么冷淡了吖，她为你做了这么多，就算没有，她生你养你也是真的吧，就当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你也不该那样的。如果将来我有你这么一样的儿子，这么没有礼貌，看我不抽他！我无话可说，我无言以对。我站在路旁，忽然发现屋檐下的冰柱正在融化，我突然才记起那几天听到的水的滴答声。我恍惚觉得我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是了，没错。正是这种声音，穿透着我敏感的神经，在心里刻画着诡秘的咒语。它让我变得不安，变得神经质。斑鸠拍了拍我的肩膀，又上下审视了一番，仿佛我的身上会突然冒出一些脏东西出来似的。“你比我还紧张哩。”“有吗？石头，你再看看我还有哪里没整理好的。不知怎的，我总感觉哪里不舒服似的。”我看着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的泪腺一旦受到刺激，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溢出，一颗颗珍珠般的水滴，从面颊滑过，那湿湿的痕迹，衬托出人的情感的质感，多么顺畅的情感隧道！我羡慕，嗯，我想痛快淋漓地哭一场，我哭不出来。我没有泪水，我看着那融化的冰柱，心想那是我眼睛里的该多好啊，一滴滴融化，落下，真是畅快至极的情感隧道！“石头，车来了。再看看我，帮我看看嘛，我真觉得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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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我们面前，海洋打开车门，脸上的笑容阳光灿烂。“哥哥，嫂子，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海子，你太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嘛，干嘛那么客套呢。上车呢，石头，呵，你大哥真是块石头。”我和斑鸠上了车，还是后面的座位，还是那个角度，我看见她，她也看见了我。“可别这样说大哥，嫂子，其实我知道大哥是外冷内热的人。”“嗯，外冷内热。”斑鸠意味深长地说道，眼光落在我的脸上。“咦，你怎么一只睫毛长，一直睫毛短呢。”我突然发现了。想笑却没敢笑出来。“你这人真讨厌，刚才怎么没发现，啊，为什么没有发现呢。我说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呵呵，原来少了一根假睫毛哩。都怪你，早上老是懒床。”说着，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了化妆盒，也不知道另一根假睫毛在还是不在，总之找了一会，就见她把左眼上的取了下来。“怎么懒上我了呢。”“本来就是嘛，本来就是。”我没有再争辩，等她收拾好了，我拉着她的手，我突然想吻吻她的额头，很想很想。她没有戴帽子，那白色的针织线帽，还有那顶红色的，她不是忘了，我也提醒了她，她却没有带，像回老家时一样。她说，她不想戴着帽子见我的家人。我听到这句话，我吻了她，深情的。此刻，这种感觉又油然而至。我却没有吻下去，我是怎么了，难道我在意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妹妹？我拉着斑鸠的手，她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我闻着她头发间的香味，那香味弥漫了我的世界，很久，很久都挥之不去。我又看了看那反光镜，她还是看着我，她仿佛知道我会看她。我们没有说话，仿佛一旦沉默了，就不愿在开口，仿佛这安静的片刻更显得自然。路旁的积雪已经融化了，阳光照下，我透着深色的玻璃，太阳就像一块金黄色的大饼。我想起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说的一个玩笑：“喂，吃饭没？我给你一块大饼吃呗。”然后将手指向了太阳。我突然笑了，很轻微的，一个在心里的微笑。
3
这是一幢欧美风格的别墅。屋檐起落有致，轮廓分明。琉璃瓦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倒模的窗户外形有如画龙点睛，刚好衬托出这幢别墅的气派高贵。门户落在触角之上，又不失其小巧玲珑。“喔，房子真大耶。啧，真气派！”还没下车，斑鸠就摇下车窗朝那别墅望去。“呵呵，嫂子见笑啦，比起你们大城市的那是天壤之别呢。”海洋说道。母亲和他正站在门口迎接我们。他们看到车子的那时，应该比我看到他们要提前吧。我想。然后就听见斑鸠喊道：“伯父伯母，你们好，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开心！”等车停好，她就像一只小鸟，迫不及待地飞了出去。这片刻的时间，海洋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我看过你的《山城之歌》，我很喜欢。”“谢谢。”说着我就打开了车门。“你一定还会写出更棒的，不是吗？”她关上车门，又说道。“当然，但目前还没有计划。不过也不好说，你知道的，艺术这种事，说来就来。”“嗯，我知道的。我真希望你能把我写进你的书里，那该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喂，你们俩快点啊，在磨蹭什么呢，这么冷的天，让伯父伯母站在外面都不好！”斑鸠冲着我们喊道。我似乎有意走快了些，不知为什么，这感觉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心里有些慌乱，我想哭，我想流下哪怕一滴眼泪，我看到阳光，阳光照在我的森林里，我听见了鸟儿的歌唱，我看到它飞过我的森林，她飞过了，飞过我的天空，一掠而过，它飞进了云层，隐秘在我不可知的地方，它振翅而起，毫不费力地飞走，远去，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只知道它从哪儿消失的，我想流泪，我想哭，我看着它飞过的，飞过我的森林啊，飞过我的天空啊，妈的，妈的，我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