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祭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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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睡到自然醒，窗外阳光明媚，射进卧室，洒在被子上。斑鸠冲我笑了笑，感觉那么轻浮。那睡衣里的春光却是高高耸起。“看什么看，还没看够吗？”她装模作样的表情十分诱人。“美的东西谁能看得够呢。古时候周幽王三戏诸侯只为博得褒姒一笑，我今天只如此看看也不为过吧。”“我看你越来越像个神棍了。”她说完便点起了一根烟，那烟雾便缭绕而上。“是吗？有吗？”我接过她吸了一口的烟，看到那烟头冒着的青烟绕过她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要不你再讲讲昨天你那临时的演讲呗，我相信你的那些话绝对能作一篇语文教材。”恶心，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我回忆起昨天，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但仔细想了想，又有些印象。我看到了海洋，我讲了那些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陈词滥调，我和斑鸠参加了镇长举办的接风晚宴。我差不多记起来了，烟却也吸得差不多了。而斑鸠已在洗手间洗漱，那水声哗哗淌过安静的房子，勾起了我的遐想，我想着那牙刷在她牙齿的外表内侧刷洗而过，那牙膏的泡沫充满她的嘴里，一些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我感到阳光照进了我内心的森林，看到一只小鸟飞过它的上空。我听见了它的啼鸣，欢快而高亢，持久而婉转。我突然想哭，却没有哭出来。“石头，蜡像，还在磨蹭什么啊，不去你父亲坟前上炷香了吗？”斑鸠喊了喊。我爬了起来，阳光照在我的森林里，我听见了小鸟的低啾，它飞过了我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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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爬上了山岭，山上还有很多积雪。阳光照不透树林，只融化了一点。我拉着斑鸠，小心地爬着山路。我们显然缺乏锻炼，没上二十步就开始喘不过气。“真是奇怪，你们这死了人都埋到山上来干嘛。不像我们那，死了就火化了，统统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多省事呢。”她喘着大气说道，嘴巴里冒着的雾气比上世纪的蒸汽火车还多。我比她也好不了多少。我看着这山上零零落落的墓穴说道：“我们山里人都爱迷信，相信风水，相信灵魂。人死了还可以转世，找个风水宝地可以保佑后代呀。”“是吗？那我们死了以后也埋到这里好不好？”她天真地说道。“你真是奇怪哩。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呢。”“你说好不好嘛？好不好？”她晃起了我的手，开始认真起来。我觉得她的嘴巴闭着的时候也很美丽。鼻子里冒着雾气，头上戴着针织的白色帽子，头发抖落胸前，黑而柔亮，眼睛里的那股认真的劲。“你看！松鼠哩。”我没有回答，看着一只松鼠在树上窜来跳去说道。她顺着我指的那棵树望去，看到了那只松鼠，惊艳地说：“哇喔，真有只松鼠，好可爱啊。”我拉着她又开始爬了起来，她每走一步总要向那看看，生怕那松鼠一下子不见了似的。阳光照在积雪上，光芒四射，我吐出来的白雾，斑鸠看着的那只松鼠，零零落落的坟头，仿佛遥远而又隐晦。我想透过自己，向生命传达我的迷惘。我在哪儿？我在干嘛？为何会有我，我们？我更紧地拉着斑鸠，拉得更紧，仿佛稍一放松她就会消失一般，仿佛她会趁着我的不注意就会飞走，飞过我的森林。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我问道：“怎么啦？石头，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哩。”“我也不知道啊，斑鸠，”我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哦，我们快到父亲的墓地了。喂，你得叫爸爸呀。”“不，你都还没娶我过门呢。嘿，你啥时候向我求婚啦？还有我要二十克拉的钻戒，二十克拉哟。哈哈……”“二十克拉的钻戒可没有，二十克拉的口水倒有不少哩。”我说着把嘴巴伸到她面前。“咦，真恶心！讨厌，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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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了父亲的墓前，坟背上没有一根杂草，墓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碑前放着一个香灰炉，里面插着不少香烛的残骸。我已经多年未尽孝道，大概是母亲来上的吧。墓碑已陈旧，也有些许青苔之痕迹，父亲的照片就在上面，照片下面刻着父亲的名字，我和母亲的则在右边角上。“天啦，你长得真像你的爸爸！”斑鸠轻声惊叹道。我没有回应，双手合一，膜拜三次，然后跪下。斑鸠也学我拜完跪了下来，尽管地面还有冰雪。我点燃了买来的香烛冥纸，斑鸠也帮忙一沓一沓扔着冥纸钱。“爸，儿子来看你了。儿子来了。”“还有儿媳。”斑鸠插上一句，然后冲我笑了笑。“是的，还有你的儿媳。爸，你在天国好吗？你肯定想起我了吧。嗯，说来我也快十年没有来给你上坟了，请不要生儿子的气啊！”“是啊，爸，丹阳这些年在外头打拼可不容易哩。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幸好认识了我，也就是您老的儿媳，现在长得白白胖胖啦。您老没事的时候多保佑我们啊。”“嗯，爸，我有了个好女人，她疼惜我，关心我，您老就不要太牵挂我们啊。”说完我们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起烧着冥纸。“石头，为什么我们都是以三为基准呢？你看哦，拜三下，点三根香，磕三下头，奇怪，为什么不是四，不是五呢？”她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严肃而好奇。“要不怎么叫着三跪九叩呢，三三得九，表示对亡灵最大的尊敬吧。”我其实也模棱两可，但大概也就是这样子的吧。“是吗？你知道得不少哩，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神棍呢。”
我们不一会就烧完了所有的冥钱，看着火光幻化了冥纸钱，灰烬随风漂浮。“石头，你说我们死了，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也会烧钱给我们花呢？我们会不会吃到肯德基，还有咖啡，还有巧克力，还有咖喱饭，还有湖南酱板鸭，武汉周黑鸭，还有山东德州扒鸡，北京的烤鸭，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四川的麻辣火锅，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呢？”“会的，到时候我把这些都提前烧掉留给你。”“呵，最好是多烧一点。唉，也不知道在那里要呆多久？”我们说着说着已是下了山了。我们站在山下往那望去，那股青烟继续升腾。它弥漫着，向四方飘散开去。我们有天也会消散，灰飞烟灭。斑鸠拉着我，说道：“走吧，我们的衣服鞋子都湿了，赶紧回家换了，可不要感冒了，自己遭罪呢。”“嗯，我们回家吧。”